暮色沉沉,将临水小院温柔笼罩。白日里市集的喧嚣与烟火气,如同退潮般消散无踪,只余下寂静的虫鸣和远处隐约的梆子声在夜色中回荡。然而,这宁静的表象之下,却涌动着令人窒息的暗流。
临窗的卧房内,只点了一盏如豆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跳跃,勾勒出床榻上那个蜷缩身影的轮廓,脆弱得如同即将破碎的薄冰。
楚明凰侧卧在铺着厚软锦褥的床榻深处,身体紧紧蜷缩着,仿佛要抵御某种无形的侵袭。白日里在青石上尚存的几分安宁早已荡然无存。一层细密的冷汗浸透了她单薄的素色寝衣,紧紧黏贴在微微起伏的背脊上,勾勒出异常单薄的线条。她死死咬着下唇,苍白的唇瓣被咬出一道深可见血的齿痕,却依旧无法抑制喉咙深处溢出的、压抑而痛苦的呻吟。
“……呃……” 那声音极轻,如同受伤幼兽的呜咽,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守在床边的沈昭心上。
心口。
又是心口。
那处狰狞的、由她亲手刺入的旧伤,此刻如同被无形的毒蛇噬咬,又如同被沉重的石磨反复碾压,传来一阵阵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绞痛!这痛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凶猛、持久,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浑身冰冷僵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更糟糕的是,一股灼热的气息正从心口那伤疤深处疯狂涌出!如同地火在体内奔流肆虐!额角滚烫,双颊却泛着一种病态的、不正常的潮红,与颈项处骇人的惨白形成刺目的对比。低烧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她残存的气力,带来阵阵灭顶的眩晕。
“明凰!明凰!”沈昭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恐惧和浓重的哭腔,她跪坐在床榻边的脚榻上,双手死死抓着锦褥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扭曲泛白。她看着楚明凰痛苦蜷缩的身影,看着她额角汹涌而出的冷汗,看着她紧咬的唇瓣渗出血丝,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猛地站起身,像一只无头苍蝇在昏暗中乱撞。打翻了脚踏边的铜盆,发出刺耳的哐当声也浑然不觉。她冲到桌边,手忙脚乱地提起温在暖窝里的铜壶,滚烫的热水溅到手背上,灼痛感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却顾不上查看。她飞快地倒出热水,又兑入凉水,指尖反复试探着温度,直到感觉适宜,才端着一盆微微冒着热气的温水,踉跄着扑回床边。
“别怕……明凰……别怕……我在这里……”沈昭语无伦次地喃喃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拧干温热的棉巾,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小心翼翼地覆上楚明凰滚烫的额头。
温热的湿意触及滚烫肌肤的瞬间,楚明凰的身体剧烈地瑟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更深的、带着巨大痛苦的闷哼。她的眉心死死拧紧,长睫因痛苦而剧烈颤抖。
“疼……是不是?”沈昭的心揪得更紧,泪水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楚明凰的寝衣上,洇开深色的湿痕。她飞快地换了一面棉巾,更加轻柔地为她擦拭额角、鬓边、颈侧汹涌的冷汗。动作慌乱而笨拙,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太医……太医给的药……青鸾姐姐已经去熬了……很快……很快就好……”
然而,擦拭似乎只能带来极其微弱的缓解。楚明凰的身体依旧在无法抑制地颤抖,那深入骨髓的绞痛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每一次剧烈的抽痛,都让她蜷缩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缩进一个安全的壳里。
沈昭看着,巨大的心痛几乎要将她撕裂。她猛地想起之前太医教过的、据说能缓解心脉淤堵疼痛的穴位。她放下棉巾,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手指的颤抖。她伸出自己纤细、温热却同样颤抖的手指,凭着模糊的记忆,极其小心地摸索到楚明凰左手手腕内侧。
内关穴……是这里吗?
她指尖带着滚烫的泪水和巨大的不确定,轻轻按压下去。
“呃啊——!”楚明凰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痛呼!身体如同被电流击中般剧烈地弹动了一下!沈昭慌忙松开手,巨大的恐慌让她脸色惨白如纸!按错了?弄疼她了?
“对……对不起!明凰!对不起!”沈昭泣不成声,慌乱地道歉,双手无措地悬在半空,不敢再碰触。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而颤抖的手,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道,摸索着抓住了沈昭悬在空中的手腕。
沈昭猛地低头。
楚明凰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
那双布满血丝、如同蒙着厚厚阴翳的凤眸,此刻盈满了巨大的痛苦和灭顶的疲惫。视线涣散,几乎无法聚焦,却异常固执地、死死地锁在沈昭布满泪痕、写满巨大恐惧和自责的脸上。
她的呼吸急促而灼热,每一次吸气都如同破旧风箱的拉扯,带着令人心碎的嘶哑声响。她紧咬着下唇,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痛楚,极其艰难地、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间挤出破碎的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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