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利贷换来的钱,暂时堵住了ICU的窟窿。陈默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像一台被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开始了疯狂的赚钱模式。
他辞掉了相对稳定但收入不高的建筑质检工作——那点工资在高昂的医疗费面前杯水车薪。他托张磊帮忙,同时接了三份最苦最累、也最危险的活计:一份是给新落成的写字楼做高空玻璃幕墙清洗,每天悬挂在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高空,仅靠一根安全绳维系生命,清洗剂和寒风刺激得他眼睛红肿,皮肤皲裂;一份是跟着私人勘探队下小煤矿做安全检测,井下阴暗潮湿,空气污浊,充满瓦斯和塌方的危险,每一次下井都像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还有一份是在码头夜班搬运冷冻货柜,零下几十度的低温,沉重的货物,透支着他的体力和热量,每次下工都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这三份工作,几乎占据了他一天24小时的所有时间。睡觉成了奢侈品,只能在通勤的公交车上或者工作间隙打几分钟盹。吃饭更是胡乱对付,一个冷馒头,一碗最便宜的阳春面,就是他一天的能量来源。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皮肤粗糙黝黑,双手布满冻疮和老茧。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每一天睁开眼,ICU的账单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他欠下的巨额债务。
他每天都会在凌晨下工后或者清晨上工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悄悄来到ICU外,隔着玻璃门远远望一眼。他不敢进去,一是怕打扰杨雪休息,二是怕自己这副狼狈憔悴的样子吓到她,更怕…被杨家人撞见,引来新一轮的盘剥和指责。
杨家人的探视倒是规律,每天下午半小时,雷打不动。陈默远远地见过几次。李金花依旧带着她那浮夸的表演,杨建国依旧维持着沉重的父爱姿态,杨伟和王艳则越来越不耐烦,探视时间越来越短。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陈默这个“提款机”的存在,每次缴费通知单下来,李金花总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陈默,用各种刻薄的语言催促他缴费,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陈默麻木地承受着这一切。他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只剩下赚钱和缴费的本能。只有在夜深人静,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那间冰冷潮湿的出租屋时,巨大的疲惫和恐惧才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高利贷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让他寝食难安。疤脸强打过两次电话,语气一次比一次不耐烦,提醒他还款日期和利息数额,那冰冷的威胁如同毒蛇的信子,让他不寒而栗。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一周后,在昂贵的药物和持续血液净化的支持下,杨雪的病情终于出现了转机。感染指标明显下降,凝血功能基本恢复,肾脏功能虽然依旧很差,需要靠药物维持,但至少脱离了急性肾衰竭的危险期。医生宣布,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这个消息,对陈默来说,像是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至少,普通病房的费用,比ICU少了一个数量级。这意味着他拼命赚来的血汗钱,能多支撑几天。
杨雪被推出ICU的那天,陈默特意请了半天假(代价是扣掉当天的高危作业补贴),换上了唯一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早早等在了病房外。他紧张地搓着手,手心全是冷汗。他不知道杨雪现在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她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兼“债务源头”会是什么态度。
病房门开了。护士推着轮椅出来。轮椅上,坐着杨雪。
她穿着一身宽大的病号服,更显得身形单薄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不再是那种死气的灰败,而是带着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和憔悴。长发简单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但毫无血色的额头。她的眼神有些茫然,看着走廊里陌生的环境和人,带着一丝怯生生的不安。当她的目光扫过站在角落、同样紧张不安的陈默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杨雪的眼神很复杂。有劫后余生的茫然,有深不见底的虚弱,有对陌生环境的恐惧…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陈默脸上时,陈默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而遥远。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豁出一切救她性命的恩人,更像是在看一个…沉重的负担?一个让她感到无比压抑和窒息的源头?
陈默心中那点微弱的期待和暖意,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火星,瞬间冷却。他准备好的关切话语,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局促地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小雪!我的闺女!你可算出来了!想死妈妈了!”李金花夸张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和杨建国、杨伟王艳一拥而上,围住了轮椅。李金花更是直接半跪在轮椅前,抱着杨雪就哭嚎起来,眼泪鼻涕齐飞,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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