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岚走到床边,没去看那些仪器,只是伸出手,轻轻拂开陈默额前被汗水黏住的湿发,动作温柔。“默默,姐知道疼,知道委屈。咱不急,咱慢慢来。疼了就喊,难受了就哭,在妈和姐面前,不丢人。咱一步步走,总会走出来的。”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力量。
陈默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依旧没有看姐姐。但那只搁在身侧、因神经受损而有些变形的手,却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几不可察地碰了碰陈岚的手背。冰冷,带着细微的颤抖。这个微小的动作,让陈岚的鼻子猛地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用力反握住弟弟冰凉的手指,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新一轮的酷刑又开始了。陈岚没有离开,她安静地站在母亲身边,看着弟弟在痛苦的泥沼中挣扎,看着母亲每一次心疼的颤抖,看着小刘专业而充满力量的引导。她默默拿出手机,调出录音功能,放在靠近仪器屏幕的位置,清晰地录下了小刘对陈默每一次微小进步的肯定话语——“对抗力有提升!”“屈膝角度比昨天大了3度!”“看这肌电信号,激活范围在扩大!”……这些专业而积极的评价,是日后可能需要的证据,证明陈默的伤情和康复努力,更是此刻支撑陈默精神不垮的微弱烛火。
康复室的时间粘稠而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染着汗水、疼痛和无声的呐喊。当上午的康复项目终于结束,陈默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地瘫在训练床上,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陈母和陈岚合力,小心翼翼地将他转移回轮椅上。
“岚姐,陈默哥今天消耗很大,中午一定要补充足够优质蛋白,下午的高压氧舱按时做,对神经修复很有帮助。”小刘一边整理器械一边叮嘱。
“放心,记着呢。”陈岚应着,推着弟弟的轮椅走出康复室。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都淡了些,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妈,你推默默去病房歇会儿,我去食堂看看能不能打点热乎的汤水。”陈岚低声说,把装着冷馒头的帆布包塞给母亲。陈母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点点头。
看着母亲推着弟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陈岚脸上的疲惫和强装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一丝狠厉。她没有去食堂,而是脚步一转,走向楼梯间,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吴警官吗?我是陈岚。关于我弟弟陈默和老周的那个案子,我手头有一些新的关键证据,想尽快提交给您…对,很重要,可能涉及故意伤害和后续的恐吓、破坏…您看下午方便吗?我去所里找您?…好,好,两点半,我一定准时到!”
挂断电话,陈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阳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她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静静躺着几段视频和音频——豁牙男人在康复中心门口徘徊、偷拍的模糊影像;张磊工厂被砸后一片狼藉的照片和他愤怒的录音证词;还有刚才在康复室里录下的,小刘对陈默艰难康复过程的专业描述。这些,是她准备递给民警老吴的“弹药”。普通人的反击,只能依靠法律这面盾牌,哪怕这盾牌有时沉重而缓慢。
她正准备收起手机,眼角的余光再次敏锐地捕捉到楼下安全通道门后,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身影极其迅速地一闪而过!那个身形,那个鬼祟的姿态,几乎立刻与记忆中的“豁牙”重合!陈岚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阴魂不散!她强压下冲下去揪住对方的冲动,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刻意躲避,只是微微侧过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锐利地、毫不掩饰地投向那个阴影角落。她甚至微微抬了抬下巴,带着一种无声的挑衅——拍吧,尽管拍!看看你们这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还能蹦跶多久!
阴影里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被压抑住的抽气声。那顶鸭舌帽迅速沉入更深的黑暗,消失不见。
陈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昂起头,像一株在寒风中挺立的芦苇,步伐坚定地走出楼梯间,朝着医院外走去。阳光有些刺眼,但她没有眯眼。康复之路漫长而痛苦,反击之路布满荆棘,但只要脚步不停,总能踩出一条路来。弟弟在训练床上对抗的是身体的瘫痪,而她,要在生活的泥泞里,为家人拼杀出一条生路。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一个装修俗艳、弥漫着廉价香水味的美容院小隔间里。
杨雪懒洋洋地躺在按摩床上,脸上糊着厚厚的黑色海藻泥面膜,只露出眼睛和嘴巴。手机开着免提,丢在一旁,里面传来一个男人刻意压低、带着点讨好和惶恐的声音:
“…雪姐,今天上午那小子还是老样子,被他妈和他姐推着去做康复,看着半死不活的。他姐陈岚…好像发现我了,在楼梯间那儿,眼神跟刀子似的剜人…盯得我后脊梁发毛,没敢再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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