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阴沉的天色如同浸饱了水的抹布,沉甸甸地压在破败的筒子楼上空。出租屋内弥漫着挥之不散的药味和压抑的沉寂。陈默在昏睡中依旧眉头紧锁,偶尔因神经痛而发出模糊的呻吟。陈母佝偻着背,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用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儿子枯槁的手臂,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化不开的愁苦。
陈岚昨夜几乎没合眼,杨雪那通煽风点火的电话如同毒蛇盘踞在她心头。她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她强撑着疲惫,早早起来熬了一锅稀薄的米粥,刚盛出一碗准备喂弟弟,一阵粗暴、急促的敲门声便如同重锤般砸在门上!
“砰砰砰!砰砰砰!”
“开门!陈默!开门!”杨母尖利高亢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带着毫不掩饰的蛮横和怒气。
陈岚的心猛地一沉!来了!她放下粥碗,深吸一口气,示意惊恐的母亲去开门,自己则站直了身体,如同一堵沉默的墙,挡在弟弟的床前。
门被打开。杨父杨母如同两尊凶神,裹挟着一股冷风闯了进来!杨父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外套(这是他最常用来彰显身份的“道具”),脸色阴沉如水,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或者说凶狠)地扫视着屋内。杨母紧随其后,穿着件崭新的花棉袄(大概是杨雪孝敬的),脸上横肉紧绷,三角眼里喷射着怒火和贪婪。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脸不耐烦、叼着烟的杨伟,以及打扮得花枝招展、嘴角挂着刻薄冷笑的王艳。狭小的出租屋瞬间被挤得满满当当,空气都变得污浊粘稠。
“陈默呢?!”杨母一眼就看到了床上形销骨立的陈默,但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赤裸裸的嫌恶和兴师问罪的蛮横,声音尖利地划破压抑的空气,“好你个陈默!躲在这里装死是吧?!我们杨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么个窝囊废女婿!”
陈母气得浑身发抖,刚想开口,却被陈岚冰冷的声音打断:“杨叔,杨婶,有事说事。我弟弟需要静养。”
“静养?他还有脸静养?!”杨母如同被点燃的炮仗,猛地一拍掉漆的桌子!劣质木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桌上的粥碗被震得跳了一下,汤汁溅出!“他把我们家小雪害成什么样了?!啊?!现在小雪在张家受尽委屈,张强连个好脸色都不给她!还不都是你们陈家害的!是陈默这个扫把星克的!是你们到处造谣,败坏小雪名声!”
“造谣?”陈岚眼神冰冷如刀,毫不退缩地迎上杨母喷火的目光,“谁造谣?造什么谣?杨雪自己做过什么,你们心里没数吗?”
“你放屁!”杨伟猛地将烟头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灭,指着陈岚的鼻子骂道,“陈岚!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妹妹清清白白!是你们陈家忘恩负义!陈默瘫了,你们就嫉恨小雪过得好,故意往她身上泼脏水!下贱!”
王艳抱着胳膊,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自己没本事拴住男人,瘫了还想赖别人?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人!我看啊,某些人就是眼红病犯了,见不得别人好!”
污言秽语如同污水般泼来。陈岚气得脸色发白,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陈母更是气得嘴唇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够了!”一直沉默的杨父猛地一声断喝!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旧式军官的威严。他上前一步,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病床上被争吵惊动、艰难睁开眼的陈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和不容置疑的逼迫!
“陈默!”杨父的声音如同闷雷,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是男人,就给我坐起来说话!”他无视陈默那连转头都困难的虚弱,猛地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一次力量更大,本就摇摇欲坠的桌子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惨叫,裂缝瞬间蔓延!碗里的稀粥彻底泼洒出来,顺着桌沿流到地上。
“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杨父指着陈默,语气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斥责,“当年你娶小雪的时候,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啊?!你说会照顾她一辈子!让她过上好日子!现在呢?!你瘫了!成了废人!不仅照顾不了她,还连累她在外面被人戳脊梁骨!被张强嫌弃!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仿佛在酝酿更沉重的“教诲”,然后重重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道德绑架,拍在了陈默盖着薄被的肩膀上(力道不轻):
“小陈啊!听叔一句!是男人,就得有担当!你现在这个样子,给不了小雪幸福,但也不能拖累她,更不能害她啊!你欠小雪的!欠我们杨家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拍打震得胸口发闷,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他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杨父那张写满虚伪“正义”的脸,看着杨母、杨伟、王艳那四张贪婪而扭曲的面孔,一股冰冷的恨意如同毒液,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担当?他们口中的担当,就是让他这个瘫子,继续为杨雪的奢侈和杨伟的婚事买单?!
杨父俯下身,凑近陈默,压低了声音,却带着更重的威胁意味:“别的废话不多说了!小伟结婚,38万8的彩礼,婚房50万的首付,不能再拖了!小雪在张家受委屈,也需要钱打点!这钱,你必须出!这是你这个当女婿、当妹夫的责任!是男人,就得扛起来!”
“对!必须出!”杨母立刻尖声附和,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默脸上,“这点事都办不到,你怎么当女婿?!怎么当妹夫?!白瞎我们家小雪当初跟了你!”
杨伟叼着新点上的烟,冷笑道:“陈默,别装死!我知道你瘫了,但脑子没坏吧?签个字总行吧?利息我们也不多要,就按银行最高走!够意思了吧?”
王艳更是翻了个白眼,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嘀咕:“切,瘫了还当自己是香饽饽呢?没用的东西,活该躺在这儿!赶紧签了借条,别耽误我们时间!晦气!”
五双眼睛,如同贪婪的鬣狗,死死盯着病床上气息奄奄的陈默。逼签借条的獠牙,在昏暗的出租屋里,闪烁着冰冷而残酷的光泽。拍桌震瓦的“担当”,不过是敲骨吸髓前最虚伪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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