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辩论终结,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沉重的寂静和无声的硝烟。书记员敲打键盘的声音哒哒作响,记录下这场没有硝烟却刀光剑影的战役。
“现在由双方当事人做最后陈述。” 审判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孙莉率先起身,尽管气势受挫,但职业素养让她依旧保持着表面的从容。她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声音恢复了平稳,但语速明显加快,透着一丝急切:
“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经过庭审调查和辩论,本案事实已基本清楚。我方坚持认为,被告陈默长期存在家庭暴力及精神虐待行为,严重损害了夫妻感情,是导致婚姻破裂的根本原因。其虽对部分细节有所狡辩,但无法推翻我方提交的、包括伤情照片、证人证言、精神诊断证明等在内的完整证据链。被告方提交的所谓完整视频,来源存疑,且仅反映单次冲突,无法覆盖长期持续的暴力事实。关于财产分割及精神损害赔偿,系原告基于自身遭受的巨大身心创伤而提出的合法合理诉求。恳请法庭明察秋毫,依法支持原告的全部诉讼请求,判决离婚,维护妇女合法权益!” 她的陈述依旧条理清晰,但核心论点在完整视频和邻居证言的冲击下,显得空洞了许多,最后的“维护妇女权益”也带上了一丝道德绑架的意味。
轮到陈默。他缓缓站起身,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疲惫而微微摇晃。他没有看孙莉,也没有看旁听席上神色各异的杨家人。他的目光,坦然而坚定地望向审判席上那庄严的国徽。
“审判长,审判员。” 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洗尽铅华后的平静和沉重,“我是个工人,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也不会说漂亮话。我只想说…事实。”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份皱巴巴的答辩状,仿佛在汲取力量:
“事实是,我从来没有打过杨雪。为了救她的命,我卖了房子,借遍了亲戚朋友,背了上百万的债。我白天上班,晚上接危险的活,啃冷馒头,就是想多挣点钱给她治病。我累得晕倒过,被工友抬进医院。这些,厂里的兄弟,邻居,还有…我妈那本记满了债的账本,都可以证明。”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强忍着:
“事实是,那天晚上,是她杨雪先摔碗,诬陷我怀疑她,然后打电话叫她家人来砸了我的家,打伤了我妈!老周叔和建国的视频,清清楚楚!我妈现在还躺在床上!轻微伤的鉴定书,就在这儿!”
他举起那份鉴定书,像举着一面染血的旗帜:
“事实是,她病好了,能跑能跳了,嫌我穷,嫌我欠债,要离婚。这,我可以认!感情没了,强求不来。但是…”
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彻底激怒的悲愤和斩钉截铁的决绝:
“但是!她不能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不能诬陷我家暴!不能污蔑我妈和我姐是帮凶!更不能昧着良心,不提那上百万的债,反过来还要分什么财产!还要我赔她二十万!”
“这钱,是买她命的钱!是填医院无底洞的钱!是压得我们全家喘不过气的债!她有什么脸要?!”
“我陈默,对得起她杨雪!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今天站在这里,我不求别的,只求法庭还我一个清白!给我妈一个公道!证明我们陈家,不是她嘴里那种打老婆、伤老人的恶人!”
陈默的最后陈述,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专业的术语,只有最朴素的真相、最沉痛的付出和最卑微的清白诉求。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法庭的墙壁上,也敲击在每一个尚有良知的人心上。旁听席上,一些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旁听者,此刻也露出了动容和沉思的神色。
“被告,你的意思是,同意离婚?” 审判长敏锐地抓住了陈默话中的关键点,确认道。
陈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决绝:“同意。这样的婚姻…早该结束了。
但是,债务,必须共同承担!我的清白,必须还给我!我妈的伤,必须有个说法!”
“好。双方最后陈述完毕。” 审判长示意陈默坐下,然后与审判员低声交换了几句意见。整个法庭陷入了一种压抑的等待氛围。
几分钟后,审判长抬起头,目光扫视全场,声音庄严肃穆:
“现在休庭!本案经开庭审理,事实已基本查清,但部分证据及争议焦点尚需进一步核实。鉴于案情复杂,涉及事实认定及法律适用问题,本庭将对双方提交的全部证据进行综合审查,对争议焦点进行评议。本案将择日宣判。休庭!”
法槌落下!
“砰!”
清脆的声响宣告着首次庭审的结束。没有当庭宣判,但审判长最后的话语中,“部分证据及争议焦点尚需进一步核实”、“案情复杂”等表述,特别是当庭对杨父的警告、对完整视频的重视、对关键细节的反复询问,无不透露出法官并未轻信孙莉一方的一面之词,而是持审慎态度,倾向于查明真相。
对于陈默而言,这已是巨大的阶段性胜利!他孤身一人,以最简陋的“武器”,在最专业的对手和最不利的局面下,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守住了真相的阵地!
孙莉面无表情地整理着卷宗,但收拾东西的动作明显带着一丝急躁。杨雪在杨母的搀扶下匆匆起身,低着头快步离开,不敢再看陈默一眼。杨家众人也灰溜溜地鱼贯而出,再无半分来时的嚣张气焰。
陈默独自坐在被告席上,看着原告席空荡荡的座位,看着旁听席上对他投来同情或复杂目光的人们,看着审判席上那庄严的国徽,紧绷了数日的神经骤然松弛。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他缓缓地伏在冰冷的桌面上,肩膀微微耸动。
赢了…吗?
不,战争远未结束。
但至少,他活过了第一轮绞杀。至少,他让那些谎言暴露在了阳光之下。至少,他守住了母亲的尊严和自己的底线。
孤狼舔舐着伤口,眼中闪烁着疲惫却更加坚定的光芒,等待着下一轮风暴的来临。诉讼地狱的大门,才刚刚向他敞开了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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