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疙瘩?”谢三爷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沉甸甸好,压家宅稳当…压哪里去了?这般贵重东西,莫不是也在这库里?”他那沾着污渍和灰白颗粒的手指微抬。
“没!没有!”周李氏如惊弓之鸟,急促否认,泪打转,“那…那东西不祥!老爷走后第二天就…就不见了!肯定是…是那东西招…招…”后面的话她死死咬唇,不敢吐露一字,肩膀抖如风中落叶,摇摇欲坠。
谢三爷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他摸出黄铜烟杆,将捻着碎屑的指尖不动声色在烟锅头冰凉粗糙铜皮上蹭了蹭,那点微末几乎看不见地粘了上去。然后才慢条斯理从油乎乎的黑布烟荷包里抠出烟丝填进烟锅。
“不见了?怕是掌柜的藏得深。”谢三爷似失望又理解地摆手,“罢了,人死为大。”他叼着没点火的烟嘴,浑浊眼睛微微抬起,似估量库房顶梁朝向。
那只一直笼在油布袖子里的左手,却悄然无声伸出。掌心托着一物——巴掌大小,古旧斑驳辨不出本色的黄铜罗盘!盘面磨损严重,仅剩暗淡几圈刻度字迹沉浮。罗盘形状古拙,边缘几处深凹扭曲痕迹,更似古墓陪葬品!
谢三爷托着罗盘的手稳如磐石。叼着烟嘴,含糊不清道:“这库房…潮得邪门,瞧瞧风水,莫冲亡魂…”
话音未落!
“嗤——嗤嗤——滋啦!!”
一阵轻微又尖厉的金属摩擦颤音刺破死寂!
那罗盘中央原本软塌塌垂着的锈蚀磁针,骤然如被强弓巨弦猛地绷紧!
嗤嗤!滋啦!磁针疯一般在盘面上剧烈抖颤打旋!狂乱左右乱摆!轨迹毫无规律,如同垂死者窒息挣扎!时而猛指米包山方向,时而又狂舞向库房西北角阴暗深处!
最后,“嗡——”一声凄厉长嘶!磁针箭头死死对准西北角——那片光线最差、浓重如墨的黑暗!针尖高频颤抖,带动整个古旧罗盘在谢三爷掌心细微震颤嗡鸣!
墙角的小王警员,脸唰地褪尽血色!寒意如毒蛇从脚底蹿上脊梁,攫住全身!两腿哆嗦,牙齿碰响。嘴张着发不出声,眼珠凸出,死盯谢三爷掌心狂鸣乱转、针尖直指西北如撞邪的罗盘!一股尿意袭来,裤裆瞬间温热腥臊。
连悲痛恐惧的周李氏,也被异响和小王惊恐模样吓得猛地抬头看向西北角阴影,瞳孔因剧恐瞬间放大!
谢三爷浑浊眼瞳深处,一丝深不见底寒光如冷电闪过!快得难抓踪影。
脸上却依旧木然带点茫然。他轻啧一声,手腕随意一抖,那嗡嗡乱颤、指向西北的疯狂罗盘瞬间没入宽大衣袖深处,仿佛从未出现。只余针尖摩擦铜盘的“滋啦”异响袅袅余音。
“啧,老物件受潮不中用了,”谢三爷浑不在意沙哑道,拍拍油布袖子,“响得像耗子啃木头索索索……” 他像抱怨失灵工具,收起旱烟杆插回后腰。
“郑长官,”沙哑声打破凝滞气氛,“我这点破烂把戏莫扰亡魂清净了。贵局神通广大,老谢见识短浅,莫笑。走了,走了。”他拱手,麻利转身便走。炸毛缩在墙角的三花猫立刻如得主心骨“嗖”地蹿起紧跟,尾巴不安僵直。
郑怀仁目光沉沉,瞥了一眼西北角更显阴森的黑暗,又落在谢三爷佝偻背影蕴含的莫名力量上,最终对小王冷声道:“愣着作甚!送人!” 声音隐带疲惫焦灼。
谢三爷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少城泥泞污水里,油布褂子湿透冰凉。他漫无目的雨中踟蹰。三花猫亦步亦趋,呜噜声未绝。最终停在一处还算热闹的街口。
破旧席棚在风雨中呻吟。棚下小桌,枯瘦老头盘坐草垫,面前铺脏污泛黄绘扭曲八卦图的破布。老头戴着污浊墨晶眼镜,枯手揣袖里不时哆嗦。正是少城有名算命先生“柳半仙”。
谢三爷甩甩褂子雨水,佝偻缩脖凑近角落蹲墙根,挨着挤角落蹭墙皮的三花猫。
柳半仙干瘪耳朵微动,朝这边偏了偏。干裂嘴唇撇了撇,声音又干又飘:“躲雨?莫沾坏风水地。湿气裹煞,寒气附骨,躲得了天上雨,躲不过脚底…索命阎罗勾魂锁链…” 腔调故弄玄虚。
谢三爷慢吞掏出湿漉漉旱烟杆空叼着,含混不清道:“半仙爷说得是。城里头近来那‘水索命’的事,才邪性哩!七个人了嘿,干干爽爽地面,活生生淹死?闻所未闻…”
“水索命?”柳半仙枯树皮似的脸,嘴角往下一沉,扯出阴鸷冷笑。他摸索着将枯瘦右手从袖筒缓缓抽出,青筋虬结,指甲长卷发黑,摸向桌角裂着缝的旧竹签筒。
“凡夫俗子懂个卵!那是犯了水下凶煞忌讳!”
柳半仙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刻薄,引得侧目,“江河湖海哪不是龙王府邸?府邸哪没看家护院水鬼夜叉?水府老爷打瞌睡被惊动,护院‘水猴子’就得出来索魂讨替身!”
他墨镜后似森冷“盯”着谢三爷,“七个?嘿嘿…”发出串比哭难听干笑,“那有讲究!七七四十九!怕是还不够喂饱那些饿急眼‘水府护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