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数以千计的锈铜铃铛在同一阵山风催动下,一齐摇晃……
“叮铃……叮铃铃……”
“叮铃……叮铃铃……”
“叮铃…叮铃…叮铃……”
细碎绵延的金属颤音,如同无数微小冤魂哭泣,汇聚成一片低沉幽咽、诡异不绝的声浪!
如泣如诉!
铺天盖地!
将整个死寂村庄牢牢笼罩其中!
这景象太过骇人!
青天白日下,村庄无人,唯有屋檐下密密麻麻晃动的纸人,以及它们脖颈上发出的、连绵成片的死亡铃音。
仿佛整个村庄,都在为某种肉眼不可见的恐怖存在唱响镇魂曲!
饶是崔夜早有准备,也被这白日见鬼般的景象震得浑身发冷,头皮发麻。
那低沉哀怨的铃音,如同无数冰针钻进耳膜,刺入识海,撩拨着昨夜未平的惊惧。
他下意识捂住口袋,那枚裹着的“莫黎”铜铃似乎也受到同类“感召”,幽寒气更盛。他手指微颤伸入背包,攥紧了那布包,试图隔断这无处不在的邪异鸣响。
在这片足以令人精神错乱的鬼语铃音中,崔夜强撑发软双腿,一步步挪向村落深处。
脚下泥土越发呈现一种暗沉、浸染般的红,如同血液干涸了千万次。脚步踏在上面,发出粘滞的、如同踩踏半凝固物质的轻微声响。
他小心翼翼走近村口一座几近倒塌的土坯房。门窗紧闭,窗纸早被风雨撕成烂絮,黑黢黢的窟窿像空洞眼窝。崔夜凑近破烂窗洞,眯眼强忍左眼不适,朝内窥探。
光线昏暗。
屋内仅一张破土炕、几个歪倒陶罐。
空无一人!
他继续前行,推开一扇更为腐朽、布满青苔虫蛀的院门。院里杂草丛生,半人高,灰败枯黄。正屋木门紧闭,门板上赫然留着几道深深惨白的划痕,如同指甲反复刮擦!
崔夜猛力一推!
“嘎吱——”
腐朽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刺耳呻吟,大片灰尘扑簌落下。
屋内积满厚灰,破土炕上草席腐烂,土灶冰冷,水缸破裂……唯有墙角横梁上,依旧悬挂着一个惨白的、腮红刺目的纸人。
颈上那锈迹斑斑的小铜铃,在穿堂风中微微摇晃,发出单调的“叮……铃……”
第三家……
第四家……
所到之处,尽皆如此!
门窗紧闭,屋内空荡无人。唯有厚厚积尘、朽烂家具,以及那无处不在、被红绳系在悬梁窗棂上的白纸人形!
整个奘铃村,在白昼之下,竟似一个巨大无人的坟场!
只有那些纸人和锈铃,是唯一的“居民”,在风中摇晃低语!
村民呢?那么多人,藏到哪里去了?还是……都成了某种养料?!
崔夜的心沉入谷底。一股诡异孤立的寒意,如同冰冷藤蔓缠绕全身。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铁锈气息从村落深处涌来!
这气息霸道,瞬间压倒土腥与纸灰味。不似寻常铁锈,更像是某种浸透了生灵之血的矿物散发的、粘稠腥冷的气息!
他循着气息快步穿过死寂巷道,七拐八绕,终于到达源头——村旁奔流而过的一条河流!
河水不宽,三四丈。
但水的颜色——触目惊心!
赤红!
如同大地上裂开的一道伤口,流淌着浓稠粘滞的鲜血!
水面在阳光下泛着奇异暗红油光,非是反射,而是河床与河水本身透出的、浓郁化不开的赤红!
水流粘滞浑浊,翻滚细小红色泡沫。一股浓烈的、混合浓重铁锈腥味与冰冷矿土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直欲作呕!
血河!
这就是雾寮老汉口中那索命的“血河”?
崔夜只觉眼前发黑。猩红的河水,如同连接阴冥的黄泉渡口。他想起掌中铜钱渗出的黑血,想起雾寮深巷那顶滴血的纸轿……
此时,身后远处那低沉连绵的铜铃声,陡然急促了几分!
“叮铃铃…叮铃铃……”
崔夜猛地回头!
依旧是空巷废屋,死寂无人!只有屋檐下那些苍白僵硬的脸孔在摇晃,黑洞洞的纸眼孔仿佛穿透虚空,一齐“望”向河边的他!
阴寒之气更重了。
他不敢久留河边,转身匆匆逃回村落。
前方靠近山根的一处高坡上,立着一座明显规格更高的青石老屋。外墙用料讲究些,依旧透出沉沉死气,门窗紧闭。
院外草丛里,半截倾倒的“敕封石敢当”残碑。塌了大半的小土地庙,露出泥里半块刻有“……殁于庚子大祭……”的模糊墓志碎片。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纸钱灰烬的气味。。
崔夜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疾步奔向青石屋。这里曾是大户,或能找到线索。
他用力一推沉重发黑的厚木院门——
“嘎吱…轰!”
门轴发出一声漫长痛苦的呻吟后,整个脱榫朝内倒下,砸起漫天呛人灰尘!
院内空荡死寂,唯中央一口早已干涸的水井旁,孤零零散落着一方断了腿的旧石磨盘。正屋大门紧闭,同样漆色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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