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带刺。杜子鸣脸上火辣,强压下心头不适,开门见山:“柳老板见笑了。今日冒昧打扰,实是有桩离奇的命案,坊间流言四起,说是……猫鬼作祟。在下才疏学浅,听闻柳老板见多识广,特来请教。”
“猫鬼?”柳青玄眉梢微微一挑,像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又极其无聊的笑话。
他随手从柜台底下摸出个布满黑亮包浆的紫砂小壶,对着壶嘴“滋溜”呷了一口,也不看杜子鸣,慢悠悠道,“杜里正放着衙门仵作不请教,放着县尉大人不禀报,深更半夜来请教我这个收破烂的……有意思。打听猫鬼?怕也是嫌命长哦!”
他抬起眼皮,扫过杜子鸣紧绷的脸:“陈茂财那案子吧?胸口烧了个猫爪印?府库被搬空了?对吧?”
杜子鸣心头一跳:“柳老板如何知晓?”案子还没公示细节!
“呵,”柳青玄放下小壶,发出一声哂笑,“整个洛阳城都烧沸了的油锅,就你们衙门还当温吞水捂着呢!这风里的味道都变了,猫毛似的腥……嗐!说说吧,打算用几两银子换小老儿这点微末见识?”
他伸出手指,在污垢深重的柜台上轻轻叩击,那指甲却修剪得异常整齐干净。
直白到近乎羞辱的要价。
杜子鸣手头拮据,但也并非毫无准备。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解开,露出里面一个黄铜小件。那是个铜质小巧的龟蛇盘踞钮印,印座方正,刻痕古拙,年代显然久远。
这是在陈茂财花厅角落无意发现的,当时被血污浸了半面,显出一点暗金的铜光。
“此物是在凶案现场拾得,形制古旧,非本朝常用。请柳老板掌眼,聊作咨资。”杜子鸣将铜钮推过柜台。
柳青玄的眼皮终于再次抬起,瞥了那铜印钮一眼。就是这一瞥,他眼中那种看破烂般的不屑瞬间凝滞。
伸出的手原本准备掂量分量,此刻手指却在半空微不可查地一滞,随即像没事人一般将铜钮抄入手中。动作快得杜子鸣几乎没看清,但那瞬间锐利如针的目光却被他捕捉到了。
“前朝将军配印的印钮……还是个品级不低的莽夫,”柳青玄声音懒洋洋的,五指已将那铜钮攥紧,随意地在手里掂了掂,目光却不再离开杜子鸣的脸,“铜气里透着股战场血腥,还有些……被强行掐断的旧怨气。东西么……死气沉沉,也就够换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头。”
就在这时,昏暗店铺的最深角落,那堆最杂乱、几乎被阴影吞噬的怪异器物小山后面,传来一种极轻微的、有规律的“嚓……嚓……”声。如同什么东西在极其耐心地反复摩擦着坚硬平滑的琉璃表面。
杜子鸣下意识循声望去。
角落的阴影仿佛浓墨凝成的幕布。一个高大的人影背对着柜台方向,坐在一张矮小的杌凳上。
那人身形异常挺拔,肩膀宽阔,一头浓密的卷曲黑发如同乌云般垂落到肩颈,发梢泛着近乎幽蓝的光泽。他身上是件看不出原色的宽大旧袍,如同斗篷般披着。
此刻,他正低着头,极其专注地用一块柔软的麂皮,在手中一件物品上来回轻轻擦拭。
油灯的光线吝啬地爬过去,堪堪照亮了他的小半边侧脸和手臂轮廓。那肤色是冷白的羊脂玉色,鼻梁高挺如山脊,眉眼深邃,眼窝投下深深的暗影。
眼瞳在昏暗光线下幽深近墨,却仿佛有金砂般的光点偶尔闪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即使做着轻柔擦拭的动作,那手背和腕部微微隆起的筋骨线条,也透着一股内敛而强大的力量感。
他手中擦拭的物件,在麂皮细致的摩挲下,渐渐显露出剔透的质地——那是一尊一尺来高、通体晶莹的琉璃美人像!美人姿态曼妙,衣袂翩然欲飞,眉眼精雕细琢,流光溢彩。
只是这美人无面!本该是面容的位置,一片光滑如水晶镜面。此时在裴旻的指掌间,仿佛有生命般汲取着“嚓嚓”的摩擦声,透出幽冷、魅惑、无比诡异的寒光。
此情此景,此人此物,透着难以言喻的违和感,让人脊背发凉。杜子鸣的目光几乎被那双在琉璃面庞上温柔摩挲的异域男子的手攫住了。
柳青玄似乎习以为常,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顺着杜子鸣的视线瞥了一眼,淡然道:“哦,那是裴旻,塞外来的,跟着我混口饭吃。脾气古怪,不爱见生,杜里正莫惊怪。”
他晃了晃手中那块铜印钮,重新拉回话题,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市井说书人讲述秘闻时的腔调:“说到猫鬼嘛……嘿嘿,不是山精野妖,是人祸!一种损阴德败祖宗的恶毒巫蛊之术!”
“巫蛊?”杜子鸣精神一凛,强行将目光收回。
“嗯哼。”柳青玄点点头,又呷了口茶,眼神飘向屋顶黑暗,仿佛在回忆久远秘闻。
“这东西,据传起于巴蜀深山的巫傩,又说是南疆蛊师弄鬼的手段。总之,是邪巫勾当!需豢养一只通灵的黑猫——纯黑如墨,眼若金瞳那种。取其精血皮骨,佐以百种阴寒秽物,再按生辰时辰、风水阵位,设下祭祀邪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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