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屋顶层层叠叠,低矮破败。粗粝石墙和灰黑泥坯垒砌的屋身,刻满岁月斑驳的伤痕。一条从他们脚下泥坡延伸出的狭窄土路,如同巨大蛞蝓的黏液痕迹,在泥泞中扭曲着爬进村落,消失在巨大房屋的阴影之下。
整座村落,死寂无声。
没有炊烟,没有鸡鸣犬吠,连风声都停歇。
正是画壁上那座被“三才”拱卫的囚笼!正是祖父当年消失的终点——
祈雨村!
那诡异的雾气流和恐怖的虫爬声,竟如同精确的引路符,将他们带到了这魔窟门前!是生路,还是地狱的请柬?
两人站在山坡边缘,粗重的喘息凝成白雾。苏黎下意识再次握紧挎包里的罗盘,它冰冷沉重,如同诅咒烙印。
就在他们惊魂未定地审视死村之时——
一阵微风拂过。
风中裹着山野晨间的清冽寒意,以及……一种浓烈刺鼻、如同万年棺椁朽木夹杂陈年尸渍的“古旧”气味,从村口幽幽袭来。
苏黎的目光,瞬间被村口那个庞然巨物死死攫住!
所有思绪被粗暴斩断!
那绝非树!
分明是一头扭曲盘踞的太古凶魔!
其主干粗壮惊人,七八壮汉也难合围。树皮黝黑如深渊,皲裂翻卷,如同上古孽龙被剥下后凝固镶嵌的狰狞逆鳞!枝桠虬结盘曲,疯狂绝望地扭曲抓攫向天空、大地和四面!有的如钉死巨魔痉挛的臂膀,僵直刺天;有的如贪婪厉鬼腐烂的枯爪,沉沉垂落!整棵巨槐散发着随时会拔根而起、拖曳整个山谷堕入深渊的凶怖!分明是远古怨念所化的镇魂凶物!
然而,最致命的凶险——
并非这树本身。
是那些密密麻麻悬垂在扭曲枝桠间的“果实”。
无数残损朽坏的旧物——腐臭布条、褪色麻绳、锈蚀金属环、碎裂木牌……以及,夹杂其间垂挂着的数十枚拳头大小、形态诡异的玄黑铜铃!
这些铜铃浑圆如卵,非钟非铃。通体幽暗,似熔炼了地底深处的异质金属,浸透千年煞气,污浊玄色令人心寒。铃身蚀刻晦涩难懂的沟壑纹路。铃腔内不见寻常小锤,唯有一个漆黑如墨、形似干瘪黍米或缩微心脏的古怪硬核,悬挂中心。微风拂过,玄黑卵铃轻轻摇晃。
没有丝毫风铃的清越悠扬。
一丝也无!
响起的,是铃腔内怪诞黑核撞上冰冷铜壁时,发出的沉闷短促之音——
“嗡——笃!”
“嗡——笃!”
“嗡——笃!笃!笃……”
声音沉闷短促!却因数量庞大汇聚成一片令人崩溃的海啸!如同亿万根无形淬冰毒针,狠刺耳膜!疯狂搅拌切割大脑!苏黎瞬间胃部痉挛,腥气冲喉,太阳穴血管狂跳,头皮如万只寒冰尸虫啃噬!左眼眶深处的金属义眼框高频共振,锐痛如电钻搅动眼球!他痛哼低头闭眼,只想甩出这钻脑魔音!
小唐闷哼出声,脸色陡然惨白,右手猛地扣向脖颈后方——衣物遮掩处,似有东西骤然凸起、灼烫!
“叮零——叮零——叮零——!”
就在这“嗡笃”魔音狂潮中,老槐树最顶端、那根朝天巨魔指爪般的虬曲枯枝上,悬挂着的唯一一枚样式不同的铜铃——形如扭曲花骨朵,通体暗绿幽光——竟发出了真正“铃铛”的清音!
清脆!幽冷!悠长!
瞬间穿透下方嗡笃音障,如同九幽黄泉催魂的丧钟,凄厉敲响在死寂黎明!
“哇呱——!呱呱!呱呱呱——!!”
诡异铃声如同冲锋号角!巨大老槐树深处,盘绕如渊的枯枝败叶间如同油锅泼冰,“轰”然炸裂!成百上千只墨玉般的乌鸦,如同从地狱裂口喷涌的玄色洪流,遮天蔽日冲天而起!
它们羽毛漆黑油亮,映着惨淡晨光泛着金属死泽,唯有一对对眼睛,闪烁着凝固血浆般的暗红凶光!疯狂振翅声汇聚成死亡风暴的嘶吼,瞬间吞噬了那道刚撕裂雾气的金红晨曦!浓烈呛鼻的腥臊味混合着鸦群刮擦锈铁般的嘶鸣狂潮,如同实质铁鞭,狠狠抽下,笼罩了整片山坡与下方死寂的祈雨村!
在这翻滚遮日的鸦群阴影之下……
在那株狰狞巨槐扭曲枝桠投下的、地狱之手般的巨大阴影之中……
那条通往祈雨村的泥泞小路尽头,无声无息地……
浮现出了几个人影。
如同从浓雾深处悄然渗出的、冰冷的湿痕。
当头的男人约莫五十出头,壮硕如铁塔。身穿洗得发白但浆烫挺括的深蓝色涤卡中山装,外罩一件同样干净到扎眼、洗得泛白的帆布工装外套,扣子严丝合缝系到顶。脸庞宽阔敦实,颧骨微隆,下巴浑圆,粗眉厚唇,初看透着一股憨厚庄稼汉的质朴。然而细看之下,他那黝黑皮肤透着一种怪异的、近似埋藏青石的青灰底色。尤其那双大而温顺的眼睛,在与苏黎视线猝然相接的瞬间,眼底深处竟飞掠过一丝令人心悸的鹰隼精光!虽瞬间隐没于“温顺”之下,快如错觉,却足以让人心头发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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