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温和、清朗、笑意恰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张九郎如惊弓之鸟,弹跳般急转身。
数步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面如冠玉,眉眼温润,颌下三缕清须添儒雅,嘴角噙着亲和浅笑。
身着青底镶深蓝云鹤纹官袍,头戴软脚幞头,腰间悬刻复杂星斗云纹的玉牌——正是浑天监五气佐理、博士柳执中。
“正是在下。不知柳…柳博士有何吩咐?”九郎心跳比刚才更急,强作镇定躬身施礼,却感对方温润目光如有实质。
“张书吏不必多礼。”
柳执中缓步上前,目光扫过破败祆祠,在张九郎苍白惊惶的脸上停顿片刻,笑意更深,眼底却滑过一丝锐利探究。“适才路过,见你驻足神情有异,便冒昧打扰。昨夜秘书省书库之内……”
“书库”二字一出,张九郎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听闻有些异动?可有惊扰到你?”柳执中语气平缓,“也难怪,灭佛之余,长安人心浮动。加之昨夜惨事连发,令人扼腕。书库重地,阴湿之气凝滞。心神难宁,眼前晃过些虚影幻象,也是情理之中。”
张九郎心中警铃大作!点破“异动”,又归咎“虚影幻象”!既是安抚,更是警告:若说出去,也无人信!
“柳博士言重了。”九郎强稳气息,“书库重地…在下寻份旧档。内里昏暗…许是烛火晃眼,加之近日城不太平…确感心惊肉跳,看花眼也未可知。”
柳执中眼中探究之色稍缓,唇角笑意加深。宽袖中伸出手,轻轻拍在九郎僵硬肩上——那手指修长如玉,却带着刺骨冰冷。
“张书吏做事稳重,心思亦细。能在秘书省浩渺故纸堆中任职,昨夜坚守寻档,心性难得。孙主事麾下,果有干才。”他轻点九郎上司,言语透出对秘书省内情了然于胸。温和称赞听在九郎耳中,反如冰针扎肤。
“博士谬赞,小人愧不敢当。”张九郎只觉被拍的肩头冰冷僵硬。
“好了,本官尚需前往平康坊现场巡视,安抚亡者亲眷,不多耽搁了。”
柳执中话锋一转,悲悯神色重回脸上。他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九郎一眼,“望张书吏好生歇息,安神定气为要。若身体不适,可到浑天监寻我。记着,长安安宁,需我等公门中人勠力同心才是。” 这番关怀入耳,入心却是警告与掌控!
言罢,柳执中带一位沉默如影的随从离去。步履从容,青蓝袍角在秋风中划出弧线,转眼消失。
直至身影彻底消失,张九郎紧绷的身体才骤然松弛,靠半截断壁大口喘息。贴肉里衣早已湿透。柳执中目光与触碰留下的冰冷感,如同跗骨之蛆。
浑天监博士柳执中?那温润儒雅皮囊下,藏的是何等心思?为何对书库“异动”如此关注?是安抚查案?还是嗅着地底黑气而来的猎犬?
方才疯僧尉迟的谵语碎片——“安西墓开了”、“眼睛动了”、“昆仑碎玉”、“胡汉彩俑锁妖胎”……字字如烧红烙铁,烫在九郎敏感的神经上。孙胖子逼找的“镇压邪祟”密档,是否真与这些诡秘纠缠?
妖马啖人、歌姬枯槁、石壁震动、疯僧谶语、博士关切……桩桩件件如无形之线,都指向他张九郎!一张由危险与秘密编织的巨网,正自长安最深阴影向他兜头罩下!
他茫然四顾。断壁残垣与远处喧闹街市形成冰冷反差。下意识走到疯僧尉迟狂呼“白泽眼开”处。疯僧挖掘的泥地上,散落着几块黝黑异石,入手冰凉沉重,带着土腥。
他犹豫片刻,捡起一小块揣入怀中。
心头的恐惧与困惑,比冰冷黑石沉重百倍。柳执中的话语与尉迟癫狂的预言在脑中交织。长安城光鲜表象下,究竟藏匿多少鬼蜮伎俩?那看似关切、实则权势通天的柳博士,又在图谋什么?
城南祆祠废墟呜咽的风,刮得更紧了。吹不散阴霾,反将张九郎心头的恐惧,搅成了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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