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如练,烟波浩渺间吞吐着半壁苍穹。五载光阴随浪东逝,襄樊城头那面猎猎作响的苍鹰旗,虽被岁月褪去了玄色,却在秋阳下更显凛冽。
城堞下万亩良田翻涌金浪,吕宋地豆与江南稻谷交叠成丰收的韵律,沙沙声响里,泉州水师的艨艟巨舰正泊于码头,船首那面绣着"抗蒙义运"的朱旗,被海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似要将满腔热血泼洒江面。
负手立于望江楼的沈逸之青衫染尘,鬓角霜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望着楼下熙攘的人流,泉州粮船卸载暹罗米粮的号子声与鸽群掠过城垣的哨音交织,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洪钟之声:"沈兄!"
回身时,铁塔般的人影已撞开珠帘,掌心托着的泥封酒坛在晨光中泛着古铜色光泽,疤痕纵横的脸上难得浮起笑意:"漳州刚送来的‘屠苏血’,喝一杯?"
来人正是天机宫的病鹤秦伯符,他的师傅玄天尊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当年,玄天尊被金刚一脉的开创者九如和尚用纯阳铁盒欺骗,不仅被废掉了一身武功,还被迫隐居在天机宫。在那里,他收了秦伯符为徒,并传授给他巨灵玄功。
秦伯符这个人,虽然自幼身体不好,但为人却颇有侠义之风。为了报答师父的仇怨,他曾与九如和尚论道。可惜的是,巨灵玄功与大金刚神力相比,还是稍逊一筹。
而且,由于秦伯符从小体弱多病,修炼巨灵玄功对他来说也存在一定的隐患。尽管如此,他在江湖上仍创下了病天王的赫赫威名。
沈逸之这五年来一直在天机宫和襄樊两地之间往返。他发现秦伯符与其师不同,为人讲道义、有正气,于是便与他结交为友。
与其他主张隐居避世的鹤老不同,秦伯符作为天机宫八鹤之一,也有抗蒙救宋之心,在数年间也暗中为群英盟办了许多大事。
沈逸之轻轻地屈指一弹,泥封应声而开,一股浓郁的酒香伴随着江风扑面而来。他笑着说道:“秦兄,你内伤痊愈之后,似乎变得越来越像个酒鬼了啊。”
秦伯符畅快地大笑起来,笑声在喉咙里滚动,伴随着他吞下的那口烈酒:“若不是你用'周天归元’之法帮我打通了任督二脉,这巨灵神功又怎能如此顺利地大成呢?如今身体康裕,更该及时行乐!”
然而,秦伯符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转向了括苍山的方向。他喃喃自语道:“沈兄啊,你总是念念不忘天机宫的那个小猢狲,恐怕现在又在观星台上对着那本算经发呆吧?有段时间没去天机宫了,此次不如同归?”
括苍山的山顶,清晨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给整个山峰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栖月谷中,药香与露水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氛围。
在这宁静的环境中,梁萧正静静地蹲在观星台上,他的手指轻轻拨动着玉算盘,算珠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这清越的算珠碰撞声,惊起了几只栖息在附近的白鹭,它们拍打着翅膀,向着远方飞去,消失在晨雾之中。
而在石案上,那本《周天算经》被山风吹得微微翻动,露出了页脚处的一行朱批:“三垣二十八宿,可解襄阳困局。”
梁萧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的指尖突然停顿了下来,算珠也定格在了“鬼宿”的位置上。他凝视着那行朱批,似乎在思考着其中的深意。
"萧哥哥!"伴随着一阵清脆悦耳的呼喊声,如同银铃一般,传入耳中。只见花晓霜身穿着一袭素纱裙裾,轻盈地飞奔而来,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沈叔叔到山门了,还带着个小糯米团子!"
梁萧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禁眉头微微一挑,手中原本正在拨动的算珠,也在瞬间"啪"地一声归位。
他嘴角微扬,轻声说道:"沈逸之这个甩手掌柜,又往我们天机宫塞人啦?"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谷口处便传来一阵孩童欢快的咯咯笑声。
不多时,沈逸之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他身着一袭青衫,衣角处微微沾染了一些尘土。怀中,则抱着一个扎着双髻的可爱女童。
这个小丫头年纪尚小,不过才四岁左右,却生得一副灵动的模样。她有一双杏眼,明亮而有神。
此刻,她的小手中正紧紧攥着半截糖画,那糖汁已经有些融化,糊在了沈逸之的半片衣襟上,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梁念归,见过你兄长。”沈逸之将女童放下,袖中滑出一枚银锁——锁面刻着“淮安”二字。
梁萧瞳孔微缩。五年前汉水送别时,母亲萧玉翎腹中胎儿尚未取名。如今“念归”二字,分明是父亲盼着山河重光之日。
"接住!"沈逸之突然扬手,玄铁短剑破空而来。梁萧反手抄住刹那,七点寒星突然迸射,直取"膻中气海"七处要穴!
“好你个沈逸之!”梁萧大笑一声,身形如陀螺急旋,短剑在掌心划出浑圆剑圈。剑气与寒星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待尘埃落定,众人方见地上嵌着七枚透骨钉——钉尾系着红线,另一端缠在女童腕间。
花晓霜掩唇惊呼:“沈叔叔,她才四岁!”
“梁文靖的女儿,岂是寻常孩童?”沈逸之拂去衣上糖渣,眼底含笑,“三岁能辨奇门,四岁可布暗器,梁萧这当哥哥的若不用心,怕是要被小丫头比下去。”
梁念归却蹦跳着扑向她,袖中滑出的医书封面墨色未干:"霜姐姐,爹爹说你的药方比吴爷爷还厉害!"
药庐方向突然传来暴喝,吴常青圆滚滚的身躯撞开竹篱,手中挥舞着被撕破的医案:"哪个小猢狲偷了老夫的心血?"
哄笑声中,沈逸之悄然退至回廊。秦伯符倚柱而笑:"沈兄这五年两头奔波,倒把天机宫当育儿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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