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样才上高二,学校就停课了。
齐霁知道这是这一代人的宿命,也庆幸自家孩子还有参军这条路可走。
二样这小子,竟然没对不能上大学表示出丝毫忧虑和难过,反而一个劲儿张罗着跟同学坐火车去京城。齐霁没反对,男孩就应该多出去见识见识,她给二样带了一百块钱和五十斤全国粮票,又装了好些写着各种效用的装在纸包里的药品,叮嘱他安全第一,还送他一个日记本,用来记录见闻。
二样这一出去,就跟撒了缰绳的野马,一去就是小半年,中间齐霁只收到他寄回来的两封信和一点地方特产。
天气已经变冷,齐霁给丁济群做了一条加厚的棉裤,他嫌太厚,穿在军装里难看,不肯穿。
“穿上!自己在朝鲜坐下的病,又不是不知道!”
“他娘的,你存心给老子打扮成个蠢样子!”丁济群一边套棉裤,一边抱怨。
“是是是,我可担心你被年轻的女学员相中抢了去呢!”
“放屁!老子是能抢走的么?”丁济群过了四十岁,有了点白头后,对军装上的褶皱开始不再计较,言语含娘含屁量也巨增,完全一副半大老头子的样子了。
家门忽然一响,一个黑炭头从门帘下钻了进来,三样从卧室冲出来,“二哥!你可回来了!娘!我二哥回来了!”
齐霁两口子赶紧起身,这孩子出去时是夏天,天冷了也不知自己买件棉衣,就这么硬抗着回来了,冻得嘶嘶哈哈的,齐霁搓着二样的手,“冷不冷啊,娘给你做热汤面吃!”
“中!”二样高了不少,整个人意气风发的。
他一直欢喜地跟在齐霁身后转悠,时不时递个盘子碗啥的,嘴里也不闲着,“娘,真的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我以后还得多出去!”
“娘,原来有那么树和水果是我没见过的!”
“娘,各地的口音真的很有意思!外地人说话办事儿跟咱们不一样呢!”
“娘!我,我终于亲眼见到他老人家了!”说到最后,二样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声音哽咽。已经过去了很久,可他依然非常激动。
齐霁用拇指抹去他的眼泪,“娘知道,娘知道你的心情。”
二样呼噜呼噜吃着面条,“在外头啥都好,就是没有娘做的饭!”
“吃吧吃吧。”
二样吃完面,把自己的提包打开,里面有不少新式的纪念章,说是送给老师同学的。
又掏出一条红色纱巾,戴在齐霁脖子上,“娘,你一定要戴,上海人都这么戴!”
“中,娘一定戴!”
回家半天了,二样什么话都是对着他娘说,丁济群很不是滋味,此刻找到说话的机会,吼道,“你他娘的还去了上海!”
“我还去了南京、杭州、济南和长沙呢!”二样扬起下巴。
“娘的!你到底给了他多少钱?”丁济群冲齐霁喊。
“你少跟我娘喊!我们乘车吃饭都是不花钱的!你就知道骂我娘!亏我还给你买了一本精装红书!”二样挡在齐霁跟前,像个小豹子,出去这一趟,他似乎多了很多勇气,今天这是第一次跟自己的父亲对峙。
三样也学着二哥的语气喊,“你不许跟我娘喊!”喊完就躲在了齐霁身后。
丁济群很挫败,声音更高了,“她是我媳妇!我爱喊就喊!爱骂就骂!娘的,一个个的都敢跟你爹顶嘴了,看我不揍死你们两个小王八蛋!”
“我们要和一切不民主的行为做斗争......”二样话没说完,就见亲爹忽然抽出腰间皮带,撒腿跑出门外,边跑边喊,“你反动!”
不一会儿,又在自家窗下喊,“娘!我去同学家,他们等着我给讲见闻呢!”
“穿棉袄啊!”齐霁喊。
“不用!”人已经跑远。
齐霁只能将棉袄交给三样,“你去,给你哥送去。”
“哎!娘我也听听去!”三样跑了出去。
齐霁有点忧心,孩子们受整个时代和群体的影响太大了,根本不是父母亲就可以约束的。
看电视剧时,她就对安杰家孩子上岛后的表现不喜,那几个孩子个个说话都特别冲,对安杰也是毫不客气。就算你母亲出身不好吧,那也是生你养你的母亲啊!可这十多年的经历,齐霁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什么时代,造就什么样的年轻人,现下的年轻人,就是说话都冲,都有闯劲儿,都相信自己是改变世界的中坚力量。
丁济群气恨地将皮带重新扎好,“娘的,现在的孩子全他娘的不服管了,就连校长家的儿子也开始批判他爹了!”
“济群,二样没法考大学了,他脑子好用,不如趁早送部队吧,以后兴许能进军校呢。”
“唉,我也是这么想的。”做父母的,永远先想的是孩子的前程。
“现在看,我倒是真羡慕安杰了。”齐霁看了他一眼,说。
啥意思?“你羡慕她?那岛上啥啥没有,你羡慕她?岛上没有工厂没有单位,所有随军家属都没工作,你羡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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