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卯时的薄雾里格外清晰。
我抚过腰间皇帝亲赐的玉具剑,剑鞘上的饕餮纹硌着掌心——这柄剑本该是杀敌的利器,此刻却更像悬在颈间的铡刀。
阿宁替我整理大氅时,指尖在我袖口的暗袋上停顿三息,那里藏着周亚夫亲绘的广陵布防图,绢帛边缘浸着淡淡的朱砂味,是她新制的驱虫香,能避开水土不服的瘴气。
“御史大人好兴致,”袁盎的马车与我并行,车帘掀开半幅,他把玩着羊脂玉佩的手指在晨雾中泛着青白,“此去广陵八百里,不知大人是想谈和,还是想送死?”
他的目光扫过我腰间的香囊,笑意里藏着冰:“听说晁府的小侍女昨夜去了宗正寺,莫不是在查某的族谱?”
我按住剑柄的手骤然收紧,指腹擦过剑鞘上的血槽——那是阿宁昨夜趁我熟睡,偷偷用自己的血喂过的,她说“血养的兵器,才认主人”。
掌心被血槽边缘的毛刺划破,渗出血珠,却不及她为我做的万分之一。
“袁大人说笑了,”我望着官道旁渐渐稀疏的槐树,想起阿宁临别的眼神,那是她第一次违背我的命令,坚持要扮成车夫随队出行,“陛下既命你我同往,自然是要让吴王明白,削藩乃天下大义,非某一人之私。”
话音未落,前路突然响起狼嚎般的号角。
三匹黑马从山坳里冲出,马背上的骑士蒙着吴地特有的青面巾,腰间短刀在晨雾中泛着蓝光——是吴王豢养的“苍狼卫”,刀刃上涂着匈奴的见血封喉毒。
袁盎的马车猛地转向,车帘彻底掀开,我看见他眼底闪过的狂喜,玉佩上的羊脂光泽与骑士刀光交叠,竟比刺客的刀锋更冷。
“保护大人!”驾车的老仆抽出藏在车辕里的环首刀,却被一箭贯胸。
我拽着缰绳翻身下马,玉具剑出鞘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三声短哨混着槐叶摩擦声——是阿宁的暗号,彭城驿馆遇刺时她用过的信号,代表“三面伏击,速退槐树”。
三枚袖箭从不同方向射来,正中骑士手腕。
我趁机挥剑砍断马腿,黑马悲鸣着倒地,却见骑士落地时竟从靴中抽出短刃,直取我面门。
剑锋相击的火星里,我看清他耳后刺着的狼头纹身——与袁盎密信上的匈奴图腾一模一样,狼眼处的红点,正是阿宁耳坠上红宝石的形状。
“袁盎!”我反手将剑抵住他咽喉,余光看见袁盎的马车正加速逃离,车辙印里掉着半片吴锦,边缘绣着的盐车纹与匈奴狼头,正是昨夜细柳营截获的密信图案,“你勾结匈奴刺客,就不怕陛下诛你九族?”
骑士突然狞笑,袖中弹出淬毒的弩箭,却在即将及体时,被一道青影撞开——是阿宁的侍女小桃,她胸前的衣襟已被血浸透,手里攥着半块带齿痕的槐花糕,正是今早我分给她的点心。
“大人快走……”小桃的血滴在我绣着并蒂莲的袖口,像极了阿宁第一次受伤时的模样。
我这才惊觉,她今日穿的青布衫,正是阿宁去年赏她的,袖口同样绣着半朵并蒂莲,是晁府暗卫的标记。
原来阿宁早已将身边侍女训练成暗卫,连最不起眼的小桃,都能为我挡下致命一击。
我抱起小桃冲向路边槐树,树干上三道刀痕清晰可见,是阿宁昨夜连夜刻下的方位标记。
追兵渐近,箭矢擦着鬓角飞过,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瓦片碎裂声,阿宁的身影从槐树枝桠间跃下,手中握着的,是我送她的那支刻着“错”字的银簪,簪头的槐花雕纹间,藏着细小的弩机——原来她早将暗器与信物结合,就像她将自己的命与我绑在一起。
“走西侧山道!”她的声音带着平日里少见的冷硬,袖箭连发,逼退左侧追兵,“周将军的伏兵在青鸾峡!”
我这才想起,昨夜她坚持要替我整理行囊,原来早已在地图上做了标记,连撤退路线都算得清清楚楚。
小桃在我怀中咳嗽,指尖塞进我掌心半片吴锦:“袁盎的小妾……是匈奴巫祝……能通狼语……”
话未说完,便没了气息,耳后同样有狼头纹身,却被她用朱砂点成了槐花形状——这是阿宁为暗卫做的伪装,用汉家花饰掩盖匈奴印记,就像她自己,明明带着狼首标记,却把心扎进了槐树的根里。
暮色四合时,我们在山神庙遇见周亚夫的暗桩。
灯笼照亮庙内墙壁,上面用朱砂画着广陵城防图,与我袖中布防图丝毫不差。
阿宁撕开小桃的衣襟,我看见她心口纹着的槐树叶——那是晁府死士的标记,叶脉走向正是长安城的街巷图,叶柄处绣着极小的“错”字,与阿宁绣在我香囊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大人,”暗桩呈上染血的密信,“吴王已在广陵城头挂起晁府灯笼,灯面‘晁’字涂成血色,城内百姓皆道您通敌。”
我捏紧密信,忽然想起阿宁今早塞进我香囊的东西——不是艾草,是半粒她亲手刻的槐木符,上面刻着“错”字,笔画间填满了她的血,与小桃留下的吴锦拼合,正是“错安”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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