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撕扯着七月的黄昏,姐姐的护工服被汗水浸出盐花。
她刚帮我做完复健,手机就开始震动,一连串短信像催命符:"张姐,您的房租已逾期15天"
"尊敬的用户,您尾号XXXX的信用卡已逾期……"
最后一条来自陌生号码:"限三天内还清三万,否则上门催收。"
我看着姐姐把手机扣在床头柜上,指尖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像在敲碎自己的肋骨。
她转身去接热水,却碰倒了我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去年冬天我们在包子铺拍的,姐姐抱着我,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陈默站在身后比剪刀手,镜头没拍到的地方,他的大衣口袋露出半截购房合同。
深夜,窗外下起雷阵雨。
我被砸窗的响声惊醒,看见姐姐蹲在书桌前写什么,台灯罩着件旧T恤,昏黄的光映出她发抖的脊背。
走近才发现,是张手抄的兼职表:凌晨两点到四点,便利店夜班;周末上午,医院护工连班;下午,家教中介……
每一行后面都标着时薪,像给她的生命明码标价。
"小川你怎么起来了?"她慌忙用病历本盖住纸张,却露出"急需A型血家属"的字样——那是爸爸上周住院时的通知单。
我望着她眼下的青黑,突然想起后妈说过的话:"你爸的病就是个无底洞,你们姐弟俩这辈子都别想爬出来。"
此刻这句话像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伪装的平静。
第三天傍晚,催债的人来了。
两个穿黑T恤的男人堵在病房门口,姐姐正给我换敷药,棉签上的碘伏滴在床单上,像滴溅的血。
"张小姐,该还钱了吧?"为首的男人敲着门框,目光扫过我脖子上的旧疤,"再拖下去,我们可要去你老家打听打听了。"
姐姐的手突然抖得厉害,敷药棉掉在我腿上,疼得我倒吸凉气。
她转身时把我挡在身后,脊背绷得笔直:"再给我一周,我一定凑齐。"
男人冷笑:"上周也是这么说的。"他伸手要推姐姐,我看见她踉跄着后退,撞在床头柜上,爸爸的复查报告从抽屉里滑出来,首页"肺癌晚期"四个字刺得人眼睛发疼。
原来后妈没撒谎,爸爸的病早就不是普通的肺炎。
姐姐蹲在地上捡报告时,我看见她后颈的膏药布被蹭掉,露出下面红肿的皮肤——那是她昨天在工地搬砖时被钢筋刮的。
催债的人还在骂骂咧咧,说要砸了我们的出租屋,说要让社区医院知道她借高利贷,姐姐突然跪下了,膝盖磕在瓷砖上的声音,比雷声更响。 "求你们,别为难我弟弟……"
她的声音混着哭腔,像碎了一地的玻璃。
我想爬起来拉她,可双腿还是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给那些人磕头,护工服膝盖处的补丁被磨破,露出下面结痂的伤口。
催债的人终于离开时,她瘫坐在地上,望着窗外的霓虹,轻声说:"小川,姐是不是很没用?"
那天夜里,姐姐趴在我床边哭,眼泪渗进我病号服的领口,像滴进心里的冰。
我摸着她头发里的几根白发,突然想起她二十岁生日时,许愿说要考上美院,要去看莫奈的睡莲。
现在她的调色盘里只有止痛片的白、欠条的黑、还有血和泪的红,而那些睡莲,早就淹死在现实的泥潭里。
凌晨,她又偷偷出门了。
我盯着手机里的定位,看着那个小点在凌晨三点的街道上移动,从便利店到烧烤摊,最后停在24小时药店门口。
当她回来时,手里多了盒新的止痛片,却把自己的降压药换成了更便宜的杂牌。药盒上的说明书写着"可能引起胃出血",而她的早餐,只是半个冷掉的包子。
原来最狠的催债单,从来不是写在纸上的数字,而是刻在亲人骨血里的愧疚。
当姐姐为我跪下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有些债,我们永远还不清,因为她早已把自己抵押给了命运,用余生的幸福,换我一个不完整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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