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拂过 "阎王鼻子" 崖口,月光如霜,洒在陡峭的山崖上。
日寇的喧嚣声隔着几道山崖传来,清晰得让人心里发紧。
我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最后几颗诡雷用草盖好,手指触到冰冷的地面,仿佛能感受到即将到来的战斗的紧张。
我挺直脊背伏在山岩后,月光淌过钢枪般笔挺的肩线,眉骨下一双眼睛淬了冰似的,将崖底那簇在灌木丛里挪动的灰影钉得生疼。
指节把步枪护木捏得发白,喉结滚动着咽下口苦胆水,后槽牙咬得铁蒺藜般硌得牙龈发疼
——瞧那影影绰绰的二十来个鬼子兵正往这边蹭呢,等会儿这三颗诡雷炸开来,少说能掀飞十几个王八犊!
眼前闪现出1938年冬至,雪晴带我潜入琉璃厂。
她父亲的"振远碑刻铺"已被日军查封,朱漆门板裂成两半,"碑"字残片躺在雪地里,像块冻僵的断骨。
她踩着碎瓷片进去,黑布棉鞋踩在结冰的墨汁上,发出细碎声响,惊起檐下冰棱坠落,砸在残碑上发出骨鸣。
"父亲最后刻的是《正气歌》。"她蹲在焦黑废墟中,扒开碎木片,露出半块残碑,碑面"天地有正气"五字已刻好,"杂然赋流形"才刻到"杂"字。
碑阴有未完成的"山河"二字,"河"字最后一竖拖得老长,像道被冻住的泪痕。
"他那天刚刻完'山'字,日军就冲进来了。"
她指尖抚过刻痕,血从膝头渗进青石板,和墨汁混成深紫琥珀,像极了她后来纹在小臂的樱花。
我拾起地上的刻刀,刀柄包浆温润,刻着"振远"二字——是雪晴父亲的字号。
她忽然抓住我手腕,把刻刀塞进我掌心:"记住,'字要刻进石头,仇要刻进骨头'。"
这是她父亲的临终遗言,后来成了我们传递情报的暗语:若情报用刻刀书写,便是生死攸关的绝笔。
墙角堆着半箱碑拓,雪晴一张张翻开,忽然抽出一张:"看,这是父亲给袁崇焕墓刻的碑。"
拓片上"肝胆照人"四字力透纸背,她指尖划过"照"字四点,"父亲说,这四点是英雄血,千年不凝。"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日军巡逻的马蹄声,她迅速将拓片塞进衣襟,刻刀藏进袖口,刀柄在她掌心压出红印。
离开时,她在废墟前站了很久,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
"等胜利了,"她忽然说,"我要在父亲的碑刻铺旧址种樱花树,用他的刻刀刻一块碑,上面只刻两个字——"
她转头看我,眼里有光在雪夜里闪,"刻'重生'。"
此刻我蹲在狼牙山崖口,手里攥着那把刻刀——刀柄已磨得发亮,刀刃刻着雪晴后来补的"杀"字。
山下日军火把如毒蛇游走,我用刻刀在石头上划下第五道杠——这是今天杀死的第五个鬼子。
刀痕渗进石缝,像极了琉璃厂残碑上未完成的"河"字,而我知道,总有一天,这些刀痕会连成奔涌的河,冲垮所有敌寇的防线。
雪晴,你父亲的刻刀现在握在我手里,每道刻痕都是我们的"正气歌"。
当樱花树在琉璃厂旧址破土时,你可听见刻刀与石头相击的声响?
那是我们用骨血在刻写,永不磨灭的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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