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在夜色里翻卷,洛叙白的剑尖轻轻点地,沙面划出一道细痕。她没有动,但眼神已如刀锋般钉在远处沙丘上的灰袍人身上。那根斜插沙地的木杖,像一根刺入荒原心脏的毒针,而她,正等着它拔出来。
她缓缓退后半步,脚跟压住驿站门槛的一块碎石。袖中天玄灵镜微微发烫,镜缘那道裂痕渗出的幽蓝液体尚未干涸,像一滴未落尽的眼泪。她不动声色地将一枚被腐蚀出小孔的寒髓丹搁在门槛中央,又以指尖蘸血,在门框内侧画下一道极淡的符纹——这是她改良过的“影脉反溯阵”,以血为引,以药为饵,专钓那些藏在暗处的手。
灰袍人依旧不动。
但她知道,对方迟早会动。假令符、假信使、假哨子……这一连串的“赝品”不会只为示威而来。他们要的,是盟约真正传递的那一刻——然后,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洛叙白悄然绕至驿站后方,借着沙丘阴影伏低身形。她取出天玄灵镜,掌心覆上镜面,低声念出禁语。镜光幽闪,时空洞察之力缓缓展开。画面如水波荡漾,倒映出过去三时辰内的灵力轨迹。
起初模糊不清,只有一团团杂乱的光影在沙地上游走。但当她咬破指尖,将一滴血融入镜血时,镜面骤然清明。
虚影浮现——灰袍人蹲在江南茶楼外的暗巷,手中正接过一枚青铜令符。递符之人戴着斗笠,袖口滑出一抹蛇形刺青,鳞纹盘绕如活物。而在他身后,一块残破石碑半埋黄沙,上刻“归墟引路”四字,笔锋歪斜,似被人仓促凿就。
洛叙白瞳孔微缩。
她立刻取出《玄渊录》残页,对照碑文。果然,“归墟”二字与禁制末尾那个倒写又被斜线贯穿的“归”字完全吻合。这不是巧合,而是刻意为之的标记——对方用“逆脉归墟”的邪法篡改了信物灵息,让真盟约在传递途中悄然变质。
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石碑角落竟有一枚半截脚印,纹路清晰,与陌慬玔靴底的刻痕一致。他来过这里。三天前,正是他失联的那夜。
她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现在不是追忆的时候。敌人已经布好局,而她,必须抢在他们收网前,反手设陷阱。
她迅速撕下衣角,以血书写:“辰时三刻,东口粮仓见。”字迹潦草,却故意留下一丝颤抖的笔锋,像是仓促间写就的密信。随后,她将布条轻轻丢在驿站门前的沙地上,任风沙半掩。
做完这一切,她取出天玄灵镜,低语:“召影狸。”
镜面微震,一团黑雾自镜中溢出,凝聚成一只通体漆黑、双目泛银的小兽。它身形如猫,却无尾,四肢轻盈如踏虚空。这是她早前封印于镜中的灵物,擅隐匿、通灵识,最适做诱饵。
“带着这枚假令符,去粮仓。”她将一枚仿制的青铜符放入影狸口中,又在它体内埋入一小包震灵粉,“若有人现身,不必逃,等我信号。”
影狸点头,身形一晃,便融入夜色。
洛叙白则攀上粮仓对面的废弃了望塔,伏身于残破屋檐之下。她取出短剑,擦拭干净剑柄上的血渍——那不是敌人的,是她自己方才咬破指尖时蹭上的。她将剑横放膝上,目光锁死粮仓入口。
风沙渐小,天边泛起鱼肚白。
辰时未到,三道黑影已悄然逼近粮仓。为首者身形瘦削,袖口微扬,露出手腕内侧的蛇形刺青,纹路比斗笠信使的更为繁复,似是分支头目。他们并未直接闯入,而是绕至后窗,以特制铜钉插入缝隙,显然准备布下困阵。
洛叙白冷笑。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可惜,来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影子。
就在三人踏入粮仓的刹那,她催动灵镜,一道光幕自镜面投出,直射仓内地面——正是方才回溯到的交易画面:灰袍人与斗笠信使交换令符,背景石碑清晰可见。
光影骤亮,三名黑衣人齐齐一震。
“谁?!”首领厉喝,转身欲逃。
“我。”洛叙白从高处跃下,落地无声,剑尖直指其喉,“你们冒充五域信使,传递假令符,是谁给的胆子?”
那人瞳孔骤缩,显然没料到会被当场揭穿。
“你……你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她冷笑,手中剑锋微转,“你们的‘归墟引路’,走错了方向。真正的盟约,从不靠偷窃传递。”
话音未落,她并指一点灵镜,低喝:“爆。”
仓内,影狸体内震灵粉瞬间引爆。一股无形波浪席卷而出,三人身上的伪装灵阵应声崩解,脸上人皮面具片片剥落,露出原本青灰的皮肤与扭曲的经络——竟是修炼邪功的傀儡修士!
首领怒吼一声,掌心凝聚黑气,欲自毁经脉。但洛叙白早有准备,剑锋一挑,精准刺入其肩井穴,封住灵脉流转。
“想死?没那么容易。”她冷声道,“你们的教主,是不是还说了别的?比如——我活不过九星连珠?”
那人浑身一僵,眼中闪过惊惧。
“呵。”她收回剑,望向远处沙丘,“你以为你们藏得很好?可你们忘了,天玄灵镜不仅能照过去,还能照出藏在沙里的蛇。”
她转身走向影狸,轻轻抚过它银色的眸子。任务完成,灵物化作一缕黑烟,回归镜中。
晨光洒落,她站在粮仓门前,将那三枚被篡改的令符一一拾起,投入火盆。火焰腾起,符文在烈焰中扭曲、崩解,最终化为灰烬。
她望着灰烬中残存的一角符纸,上面还残留着半个“心”字——原该是“五域同心”,如今只剩残缺。
但她不慌。
因为真正的盟约,从来不靠符信维系,而靠人心。
她取出天玄灵镜,发现镜缘裂痕竟又深了一分,渗出的蓝液已不止一滴。她指尖轻抚裂痕,低声问:“你还撑得住吗?”
镜面微光一闪,浮现两字:可战。
她笑了。
就在这时,远处沙丘上,那根木杖突然倾倒,沙地微微下陷,仿佛有人刚刚撤离。而在她脚边,那张写有“辰时三刻”的布条,被风吹起一角,露出背面——原本空白的背面,此刻竟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小字:
“你破了一局,但棋盘,才刚开始。”
洛叙白盯着那行字,笑意未散,却缓缓握紧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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