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场终于彻底“死”了。
灰烬之手带着断掌的耻辱跑了,源主代行者那铁疙瘩也扭头钻进了空间褶子,连点尾气都没留下。风卷着焦糊味和散不掉的血腥气,在空旷的刑架残骸间打着旋儿,呜呜咽咽,像给这鬼地方唱挽歌。
战场中央,就剩下一摊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
暗红色的光,像半凝固的、放凉了的血浆,勉强拢成一团。它不再旋转,不再喷火,就那么死气沉沉地摊着,罩在刑架残骸上那个人形上。光晕边缘时不时抽搐一下,像快断气的鱼鳃,证明里头那东西还没彻底凉透。
顾长青就嵌在这摊“血浆”底下。
他半个身子泡在早先自己流的、现在半干发黑的血痂里。左肩那断口,焦黑翻卷,狰狞得没法看。灰烬之手给他硬怼回去的那条胳膊,现在就是条死沉死沉的累赘。皮肉上爬满了冰冷的灰纹,像生锈的铁丝网勒进肉里,没一点活气。这条胳膊搭在身侧,偶尔指尖会不受控制地、神经质地抽弹一下,像被电死的青蛙腿,看着都瘆人。
他脸朝下趴着,右半边脸压在冰冷的刑架棱角上,蹭破了皮,血混着灰土结了痂。左眼紧闭,眼皮底下眼珠子死僵。右眼倒是半睁着,可瞳孔里空荡荡的,比坟场还黑,没一点光。要不是胸膛底下那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起伏,真跟尸体没两样。
疼。
无边无际的疼,像潮水,一波波把他那点残存的意识往黑暗里摁。骨头缝里是碾碎般的钝痛,左肩断口是烧红的烙铁直接杵在神经上的尖锐灼痛。最要命的是身体里头,像被塞进了一团冰冷的、带着锈味的铁渣子,随着每次心跳,那些铁渣子就在血管里、在骨头里刮擦,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令人牙酸的噪音。那是灰烬信标崩了之后留下的“垃圾”,还有那条灰纹胳膊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异物感和死寂。
冷。像赤身裸体被扔进了冰窟窿,从骨头缝里往外渗寒气。血液流失太多,身体早就没了暖和气儿。
就在他意识被剧痛和冰冷撕扯得快要彻底涣散的边缘,一丝微弱却异常执拗的**暖意**,像穿过厚厚冰层的一缕阳光,硬生生挤了进来。
源头,是覆盖在他身上的那层粘稠的暗红光晕。
那光很怪。贴着皮肤的地方,是温的,像晒久了有点发烫的石头。但这温热里又裹着一股子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的“禁锢”感,好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把他死死按在原地。更深处,还能感觉到一丝丝混乱、暴虐的东西在底下翻滚,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偶尔撞得那层温热的“壳”一阵波动。
这暖意,成了冰海里唯一的浮木。
顾长青残存的、属于“求生”的本能,像快要溺死的人,死死抓住了这点暖源。他涣散的意识无意识地、贪婪地汲取着那点贴肤的温度,对抗着体内冰冷的铁渣刮擦感和刺骨的寒气。那点微弱的呼吸,因为这暖意的支撑,似乎稍稍平稳了一丁点。
林煌的感觉更糟。
她现在就是这滩“血浆”本身。意识沉在冰冷粘稠的深处,像沉在沥青海底。刚才那一下爆发,为了撕开灰烬之手的网,为了烧断那只爪子,几乎把最后一点家底全砸出去了。反噬像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在她这团混乱的“存在”里来回穿刺、搅动。灰烬权柄的碎片还在肚子里横冲直撞,带着冰冷的解剖欲;源主敕令的碎片像碎玻璃,扎得哪儿都疼;秦铁心最后点燃的那把血魂火,倒是还在核心深处烧着,可那火现在烧得他妈的又烫又疼,像有把钝刀子在里面不停地刮骨头。
累。一种灵魂都被抽干、碾碎的累。只想彻底沉下去,睡死过去,让这片冰冷的黑暗把自己吞了。
可不行。
秦铁心的烙印还在烧。“护他存!” 那无声的咆哮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意识最深处。每一次她快要沉下去,这烙印就猛地灼烫一下,把她硬生生拽回来一点。她能“感觉”到身下那具躯体的冰冷,能“感觉”到他残存意识对这点暖意的贪婪汲取。那点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全靠她这层破破烂烂的“壳”和那点混乱能量里勉强挤出来的温热在吊着。
她要是彻底散了,他立马就得凉透。
“撑住…” 混沌的意念在粘稠的暗红深处搅动,带着血腥味的疲惫。她强迫自己这团破布似的存在更紧密地蜷缩,将那点混乱能量里仅存的、能榨出来的温热,像挤牙膏一样,拼命压榨出来,透过那层沉重的“禁锢”壳,渡给底下那个冰冷的躯体。
这过程本身,就是新的折磨。每一次压榨能量,都像是在撕裂自己。每一次将温热渡过去,都让那冰冷的铁渣刮擦感和属于顾长青的濒死痛苦,更加清晰地反馈回来,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她的意识。
坟场的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呼吸,也许是几个世纪。
覆盖在顾长青身上的那层暗红光晕,起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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