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沉香宁神的淡雅气息被浓重的消毒水味冲得七零八落。欧阳慕雪那句细若蚊蚋、却石破天惊的“你心里有鬼”,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何西门疲惫翻涌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圈无声的涟漪。他单膝跪在柔软的地毯上,撑地的指节因脱力而微微颤抖,额角未干的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地毯深色的绒毛里。他抬起头,迎上那双冰蓝色眼眸。
那眼眸深处,劫后余生的脆弱尚未褪尽,如同冰川初融时浮动的薄冰,底下却涌动着他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辨的暗流。没有羞恼,没有疏离,只有一种近乎直白的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了某种隐秘的笃定。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与尚未散尽的生死搏杀后的血腥气(非物理)。
何西门扯了扯嘴角,那抹试图挂起的痞笑僵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狼狈。他舔了舔干裂的唇,沙哑的声音带着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疲惫,还有一丝被戳中心事的、极其细微的恼羞:“冰山大美人儿…刚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就这么…编排你的救命恩人?这诊金…怕不是要变成卖身契了…”
欧阳慕雪没有立刻回答。她极其微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的起伏依旧微弱,冰蓝色的眸子却牢牢锁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玩世不恭的表象,直抵他竭力掩藏的深处。她苍白的唇瓣再次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巨大的虚弱感攫住了她,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眼帘沉重地重新阖上,长睫在眼下投出脆弱的阴影。但那句“心里有鬼”,却如同一个无形的烙印,清晰地留在了这间弥漫着生死余韵的奢华病房里,也留在了何西门的心头。
欧阳震霆看着孙女终于平稳下来的呼吸,又看看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眼神却复杂难明的何西门,老泪纵横的脸上交织着狂喜与一种深沉的忧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缓和气氛,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何西门的肩膀,声音哽咽:“何小友…大恩不言谢!慕雪她…她刚醒,胡言乱语…你多担待…多担待…”
就在这时,何西门口袋里那部老旧的按键手机,不合时宜地、疯狂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何西门眉头紧锁,费力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麻烦精上官”!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按下接听键,手机那头传来的却不是上官婉儿那惯常的、带着狡黠或恼怒的清脆嗓音,而是一个年轻男人带着巨大恐慌、语无伦次的哭喊,背景音是嘈杂的风声、压抑的呻吟和呕吐声:
“何…何医生?!救命!快救命啊!是婉儿姐…婉儿姐让我打给你的!我们…我们在北郊野人谷…那个新发现的岩洞…出…出事了!好多人都倒下了!浑身发麻…动不了…一直吐…吐绿水!婉儿姐也…她也…她让我告诉你…是…是‘地龙涎’!她说是…是‘地龙涎’!何医生…求你快来!我们…我们快撑不住了!”
“地龙涎”三个字,如同冰锥刺入何西门的耳膜!他瞳孔骤然收缩!一种比面对欧阳慕雪心风更甚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那是古籍记载中,生于极阴地脉深处、伴生于古墓或特殊矿脉的诡谲毒瘴!无形无味,触之如万蚁噬心,麻痹经络,侵蚀脏腑,吐绿水而亡!现代医学根本无解!上官婉儿他们怎么会招惹上这种东西?!
“位置!具体位置!”何西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凌厉,瞬间驱散了所有疲惫!
手机那头报出了一个极其偏僻的坐标。
何西门猛地挂断电话,撑着发麻的双腿站起身,甚至来不及拍掉膝盖上的灰尘。他看也没看床上重新陷入昏睡的欧阳慕雪和一脸惊愕的欧阳震霆,只丢下一句:“老爷子!借你车!最快的!” 话音未落,人已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门口!
引擎的咆哮撕裂了午后的宁静。欧阳家车库里那辆线条流畅、性能怪兽般的黑色跑车,在何西门粗暴的操控下,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蛮横地撕开都市拥堵的车流,朝着北郊野人谷的方向狂飙!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何西门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地龙涎”…“地龙涎”…上官婉儿那张时而狡黠、时而炸毛、在车库中毒后脆弱依赖的脸在他脑中交替闪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麻烦精!刚捡回一条命,又一头扎进这种要命的鬼地方!
一个多小时后,路况变得崎岖颠簸。葱郁的山林取代了钢筋水泥,空气变得潮湿清冷。按照导航和上官婉儿队友提供的坐标,何西门将跑车粗暴地停在一片被车轮碾压得乱七八糟的灌木丛旁。前方已经没有路,只有一条被临时踩踏出来的、通向山谷深处的小径。
他跳下车,拎起那个从不离身的乌木针盒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背包(里面塞满了离开欧阳家时让佣人紧急准备的古怪东西:几大包粗盐、一大瓶陈醋、几捆干艾草、还有几个…土鸡蛋?),身形如同敏捷的猎豹,沿着陡峭湿滑的小径疾掠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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