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婴儿笑声还在承乾宫的廊下回荡，李太医的药箱就 “咚” 地撞在金砖地上。他捧着脉枕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银须上沾着的药粉簌簌落在瑶珈的腕间 —— 那里的 “仁恕” 玉佩刚被体温焐热。
“娘娘……” 李太医的声音比小皇子的哭声还要颤，“您、您这脉相…… 是喜脉啊！已有一月有余了！”
瑶珈的指尖猛地攥紧脉枕，锦缎的纹路嵌进掌心。窗外的寒霜不知何时化成了水珠，顺着窗棂蜿蜒而下，像道突如其来的泪。她想起三日前康熙在养心殿留宿，龙袍的金线拂过她鬓边时，曾笑着说：“该给安儿添个伴了。”
“确定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怕吹散了这突如其来的喜讯。
李太医忙不迭地磕头，药箱里的银针撞出清脆的响：“老奴行医四十载，绝不会错！只是娘娘胎像尚不稳，需得静养，万不可再劳心费神。” 他从药箱里取出张药方，上面的 “杜仲”“阿胶” 等药材，都用朱砂圈了重点。
春桃扑过来抓住瑶珈的手，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腕间：“娘娘！太好了！这下咱们承乾宫，再也没人敢欺负了！” 她的眼泪掉在药方上，晕开细小的墨花，像朵骤然绽放的喜悦。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个时辰就传遍了后宫。德妃的赏赐先到，是个紫檀木摇篮，雕刻的缠枝莲与瑶珈鬓边的木簪如出一辙。刘嬷嬷捧着摇篮的手在发抖：“德妃娘娘说，这是四阿哥小时候用过的，保准稳妥。”
瑶珈的指尖拂过摇篮的栏杆，木纹里还留着淡淡的奶香气。她忽然想起德妃在棋盘前落下的那颗黑子 —— 这哪是送摇篮，分明是在加固同盟，毕竟怀着龙裔的婉妃，远比十个完颜将军更让前朝忌惮。
“替本宫谢德妃姐姐。” 她将药方折好，塞进紫檀木匣，“让张厨子炖锅阿胶羹，送去永和宫。”
淑嫔的贺礼是亲手绣的襁褓，素白的缎面上用金线绣着小小的 “安” 字，旁边依偎着个更小的身影。小禄子跪在地上，怀里还抱着包刚熬好的小米粥：“我家主子说，这粥养胎，她当年怀着安儿时，就靠这个稳住了身子。”
瑶珈看着襁褓上歪歪扭扭的针脚，忽然想起那个在冷宫里挣扎的女子。失宠的淑嫔尚能如此，那些蛰伏的敌人又会如何？她的目光扫过庭院，小石头正往墙角的阴影里张望，那里曾藏过菊答应的眼线。
“春桃，” 她的声音陡然转沉，“把承乾宫的侍卫再加倍，所有送来的吃食，都要经李太医查验。”
康熙的赏赐在暮色中抵达，是队捧着赏赐的太监，为首的李德全笑得眼角堆成了褶子。明黄色的锦盒里，东珠、翡翠、赤金堆成了小山，最底下压着道圣旨，朱批的 “静心安胎，勿理宫务” 八个字，墨迹深得像化不开的浓情。
“皇上说，” 李德全凑到瑶珈耳边，声音压得比药碾子还低，“让您什么都别管，安心把龙裔生下来，他会派禁军守住承乾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瑶珈屈膝谢恩时，余光瞥见赏赐堆里的支玉如意 —— 如意的柄上刻着 “永固” 二字，是当年太后赐给康熙的新婚贺礼。这哪是赏赐，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这胎孩子，是大清的根基。
夜深人静时，刘嬷嬷在廊下点起了安胎的艾草，烟丝袅袅缠上宫灯，像层温柔的纱。瑶珈抚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忽然想起父亲的信：“完颜家的血脉，从来不是靠龙裔维系，而是靠风骨。” 她知道，这孩子不仅是喜悦，更是枚沉甸甸的棋子，会让本就复杂的后宫局势，变得更加波谲云诡。
“娘娘，” 春桃端来安神汤，碗沿的热气里浮着颗红枣，“小石头说，冷宫那边动静不小，惠妃的旧人在墙角烧纸，嘴里还念叨着‘该来的总会来’。”
瑶珈的指尖在汤面上轻轻一划，红枣在涟漪中打着转。惠妃虽被废为庶人，纳兰家的余党却像阴沟里的老鼠，总在暗处窥伺。她忽然想起那支刻着 “明” 字的银镯子，此刻或许正戴在某个伺机而动的人腕上。
“让小石头盯紧点，” 她舀起红枣放进嘴里，甜香在舌尖漫开，“告诉李太医，明日起，本宫的药，都要他亲自煎，旁人不许碰。”
第二日清晨，慈宁宫的懿旨送到。太后赏了串蜜蜡佛珠，说是 “求菩萨保佑龙裔平安”。送旨的嬷嬷盯着瑶珈的小腹，眼神像沾了蜜的针：“太后说，若是生了皇子，就养在慈宁宫，她亲自带。”
瑶珈的指尖捻着蜜蜡珠，纹路的凹凸硌得指腹发麻。太后这是想把孩子攥在自己手里，就像当年牢牢掌控着康熙的子嗣。她笑了笑，将佛珠戴在腕上，与 “仁恕” 玉佩碰撞出温润的响：“替本宫谢太后恩典，只是孩子还小，离不得额娘。”
嬷嬷的脸色僵了僵，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娘娘好生静养，老奴回禀太后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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