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纵百里的脸孔自天顶垂下,与辽阔的大地遥遥相望,没有瞳仁的眼珠转了转,嘴唇微启,吐息化作呼啸的阴风,顷刻卷过万里山川。
“……你有反心,我很欣慰。千年精心栽培,终于见你生出了自我之念,可谓是画龙点睛。”
只听他一字一句震彻幽冥,语气却十分平和,仿佛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不过若有不满,大可与我商量,我多少也能算你的父亲,何必要闹成这样呢?”
大地的战栗戛然而止,成千上万的泥人皆停下了动作,齐齐仰起头颅,沉默地望着天空,仿佛密密麻麻的墓葬俑像,无声与它的“父亲”对峙。
阴长生无可奈何道:“覆水难收,也罢,看来今日是得整肃一下门庭了。”
抬掌一压,翻腾的煞气化作穹庐,一手便覆住了整个酆都城,大地霎时疯狂涌动,地心深处剧烈震荡,咆哮着做顽固的困兽之斗。
然而煞气拂过之处,泥人都如遭洪水猛兽,顷刻间簌簌崩解,散作烂泥,地面被强行抚平,煞气蛟龙似的钻进地缝,直抵最深处,嘶吼着强行弥合地底封印,后土虽仍在顽抗,却显然不是对手,再如此拉锯下去,溃败已只是时间问题。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璀璨如启明星的光芒赫然出现,清越的鹿鸣响彻九幽,空境传响,悠扬不绝,九色神鹿翩然跃出,于半空轻盈地兜转腾挪,角冠之后竟凝出了一面熠熠生辉的灵轮,明光所至之处,鬼王煞气也虚幻了三分,威力骤减。
又听得一声震天撼地的怒吼,赤尾狰身形竟再度暴涨数十倍不止,恍若拔地而起的山岳,昂首间几能触及天空,尾上熊熊火焰腾起万丈高,轰隆隆地击打地面,砸得山川俱裂,化作一片焚天的火海,獠牙毕露,悍然扑上,只听一声利齿咬合的巨响,那手腕竟被他硬生生咬断了!
谁知阴长生不仅不避,反而低笑一声,逸散的煞气竟然如时光倒流一般,飞快地重新凝聚,而赤尾狰的动作却陡然放缓,好似身负千斤枷锁,一举一动都迟钝不已,阴长生又一掐指诀,煞气瞬息凝成万千缚魂锁,裂天垂落,将其绞得动弹不得。
银鱼倏然现身,鳞似月华,自如穿梭于虚实之间,薄如蝉翅的鳍翼折射出斑斓的光芒,流苏似的飘逸尾鳍一摆,空间都似一池被搅乱的清水,碎浪翻卷,折射出无数道游鱼残影,纷纷聚拢于赤尾狰身外,仿佛“哗啦”打碎了什么,赤尾立时恢复原状,猛然挣扎,浑身皮毛都迸出了火焰,煞气锁链顿时熔断,金铁崩裂的刺耳铮鸣不绝于耳。
“麻烦了,难怪龟缩在酆都千年不出,原来是为将自身领域与上古秘境炼成一体。此方天地的法则已被他窃取,先前说要让我们全都留下,恐怕不是诳语。”
倏忽一边四面游动,一边传音道:“得快些脱身了。我们再拖他一阵,江清,你速速入城,不管用什么办法,把霸下带回来。”
青袍人立时现身于城上,却先掐诀罩下一道屏障,将三位八阶兽主动了真格的恐怖力量隔绝在外,终于叫城内瑟瑟发抖的活人喘匀了气,方才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望乡台畔。
此时阴长生正被瀛洲几人纠缠,后土趁机卷土重来,数不清的诡异泥人拔足狂奔,如同受到了某种感召,前赴后继地往那一台清水中跳,场面活像某种邪术,然而无论重复多少次,皆触水即溶,无法再深入半分。
——不,也不尽然。江清眼珠转了转,化神的灵感穿透幻形法术的伪装,精准锁定了一个混进泥人堆中的异类。
只见那人正伸手探向水面,指尖与清水相触的刹那,一股独属于霸下的气息陡然出现在天地间,仿佛某种回应。
与先前的波动如出一辙,霸下果然是被她唤醒了。
江清神色微动,出声道:“你……”
结果才吐出一个字,对方竟像是惊弓之鸟,手臂猛地一哆嗦,猝然抬头看来,两道目光当空相撞不过一瞬,她便想也不想地翻身越过栏杆,一头扎进了水中!
此种反应,人们通常称之为做贼心虚,江清目光一凝,袍袖应心念伸展,激射而出,宛若灵蛇出洞,“哗”一声入水,瞬间缠住了朱英脚踝,陡然绷紧。
朱英立即拔剑削去,谁知那袖子看似柔软,利刃触之却如同割风,怎么也割不断,剑身还被震得直颤,那头又传来一道巨力,凭她的修为毫无反抗之力,就这么头朝地脚朝天地被提出了水。
偷蛋小贼跟抢蛋劫匪撞了个正着,自然是十分尴尬,两人面面相觑,江清再次开口,接上了他方才没说完的话。
“……是谁。”
朱英警惕地看着他:“无名小卒,不足仙尊记挂。”
她不愿说,江清也不强逼,转而问:“你在此地做什么。”
想办法偷你家的蛋。这种实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可这位前辈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她手都在人眼皮子底下伸进台子里了,朱英沉默片刻,没编出个像样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来……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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