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韫眸色转冷,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既是罪臣之后,却不以父辈之行为戒,反而行事如此不慎,窃听国本之事。朕便是赐你一死,也不为过。”
书影的心刹那间沉入谷底,至恐之事卒然临之,恐惧如同潮水灭顶,大有万念俱灰之感。已是将死之身,她的心却一瞬清明了起来,口中弥漫出阵阵血腥,许是牙齿咬破了舌尖。她匍匐着身子,将头深深叩于地上:“皇上,奴婢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若累及了皇上清誉,却是死有余辜。皇上乃圣主明君,素来以仁德之名崇光四海,今若以婢子言差之错而破戒,被不法之徒冠上‘嗜杀’之名,而损于皇上仁政之治,实为舍玉取石,伏乞皇上三思。”
殿中一时陷入沉寂,帝王眼底有寒意凝聚,他徐徐拨动着手上的玉扳指,长眉深锁,让人瞧不出心意如何。他目光幽幽地从袁政身上扫过,继而在书影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终于缓缓开口:“罢了,念在你是无心之失,朕便给你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只是日后若有半句不轨之言落入朕的耳中,朕唯你是问。”
书影被封为御女之事很快传遍了六宫,唐福宫听闻此事时,意贵妃正坐在妆台前,由着云夏给她用篦子梳捋青丝。她拿起才从髻上卸下的金镶玉嵌玛瑙石牡丹簪,于手中闲闲把玩,语气不疾不徐:“还真让这妮子成了事。倒是个有几分手段的。”
云夏替她松着头皮,不以为意:“再有手段,那也是因着娘娘调理的缘故。她有几日的造化,全是仰仗着娘娘的恩泽。娘娘既可送她上云端,也可送她下地狱。就看她明不明白这里理儿了。”
意贵妃轻嗤一声,将簪子放于妆奁中:“做天子嫔御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享的,本宫且看她能不能消受得起,再做决断。”
因宫中皇后抱病,免了嫔妃们每日定省。既有皇后此行在先,令容安虽新封皇贵妃,却也不好下令让嫔妃们日日来璟元宫请安,难免有乔张之嫌,恐让皇帝不喜。而统摄六宫之事又由意贵妃掌管,玥昭容协理,她虽满心不忿,在御前抱怨过一回,皇帝却只以贵妃代掌六宫多年,熟谙宫制,而她经天象之事忧思过多,需好生静养调理而驳了回去。末了以赏赐了些明珠文贝给她打造头面首饰为名,半是安抚半是告诫地将她送了回去。
恰昨日又听闻意贵妃宫里的一个婢女被封了御女,更是满心气恼无处宣泄,也不再顾及中宫之体,即下旨晓谕六宫,皇贵妃乃群妃之首,位亚坤宁,侔于副后,即日起当行晨昏定省之制,不容有误。
嫔妃们素知皇贵妃脾性,见她如此急声厉色地传了旨意,即便心有微词,却也不敢有所违逆。因而翌日一早,便已丽妆严服齐齐侯在了璟元宫外。
以意贵妃为首,嫔妃们依序入殿,随后按列排班,在女官高唱之下行四拜礼。
皇贵妃高坐于铺着孔雀羽垫的宝座上,眼睛似抬未抬,目光悠悠落在下首俯身叩拜的意贵妃身上,徐徐瞥过她身上绣着云霞孔雀纹霞帔,朱唇微微提起。
“免礼吧。”她淡淡扬声。
待众人起身,宫女们端来錾花银盘,将盘中茶盏一一放到嫔妃身旁,而后福礼退下。
皇贵妃今日着了一身深青纻丝绣九等重雉翟衣,冠以九翚四凤花钗九树为饰,俨然是受册时之礼服,而非燕居服。
皇贵妃今日如此郑重其事,想必是要借此立威了。宋湘宁淡淡垂眸,心中思忖。
她揭起茶盖,轻轻吹了吹浮上的茶叶,浅浅啜了一口,随后便听上面一道丽音嫋嫋而起:“昨儿听闻宫里又多了一位新人,不知是哪位妹妹?”
洛御女连忙起身行礼:“嫔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皇贵妃也不急着让她免礼,也并不望她,只抬眼睇向意贵妃,似笑非笑:“到底是贵妃姐姐会调理人呢,平日里教饬着宫里的姐妹们不算,还要涵育这么些娉婷娇俏的姑娘送到皇上跟前伺候,真是贤良淑德。”
卫昭仪掩帕轻笑:“娘娘见了宫里新来了个妹妹,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倒是乐而忘仪了。如今娘娘已是皇贵妃之尊,位同副后,满宫里除了皇后,谁还担得起您一句姐姐呢。”
皇贵妃笑吟吟道:“妹妹说的是,本宫一时欢忻失度,竟忘了礼不可废。昔日意贵妃位在本宫之上,时时提点训导本宫,不容一丝行差踏错。到底是本宫浑忘了,今时可不同往日。贵妃妹妹勿要见怪才好。”
意贵妃并不愠恼,端庄含笑:“娘娘敦睦六宫,恩洽嫔御,乃是臣妾等之福气,何来见怪一说?”
洛御女双手叠于腰际,半蹲着行礼,早有些按捺不住。而见皇贵妃春风满面地和高位嫔妃们说着话,她也不敢冒失插嘴,亦不敢自顾自起来。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生生受着。
还是程淑容见她如此心有不忍,踟蹰几分,方对着上位欲言又止道:“娘娘如今御摄六宫,翊佐坤仪,为臣妾等所不及。可要赐洛御女拜礼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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