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叶蛉”群的退去,如同按下了暂停键,让前哨站内紧绷欲断的弦骤然松弛。劫后余生的寂静中,只剩下空气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几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艾拉缓缓将骨弓背回身后,但目光依旧如同最警觉的母豹,不时扫向窗外,确认那片恐怖的绿色狂潮是否真的远去。她的视线最终落回林黛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纠缠的藤蔓,混杂着未散的惊悸、深切的怀疑,以及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微弱的希望火苗。
凯尔长老则显得平静许多,只是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沧桑之色更浓。他示意惊魂未定的年轻遗民们去检查防御屏障和设施受损情况,然后对林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工作台旁几张用柔韧木材简单打造的椅子。
“坐吧,林黛……女士。”凯尔长老的用词带上了一丝敬语,他自已则在主位坐下,将手中那藤蔓晶体球轻轻放在桌上。“看来,我们需要重新认识彼此,以及……我们共同面对的困境。”
林黛从善如流地坐下,感觉这比站着应付那些危险的动植物轻松多了。她知道,展示了一点“价值”后,谈话的主动权似乎稍微向她这边倾斜了一点点。
“您之前提到的‘生命源泉’……”林黛主动切入正题,她需要了解问题的根源。
凯尔长老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金属墙壁,看到了遥远的过去。“那是一切的开端,也是……噩梦的源头。”
他开始了讲述,声音低沉而缓慢:
“我们的先祖,是‘星尘遗民’的一支探索舰队。在一次超空间航行事故中,我们迫降于此。‘翠翎星’当时并非如此,它生机勃勃,但……‘正常’。我们有技术,有知识,但缺乏适应这个陌生生态的时间和发展基础。”
“在生存的压力下,我们先祖中的领导者,决定启用舰队数据库里封存的、来自‘迷宫社’的禁忌技术——‘生命源泉’。”提到这个名字时,凯尔长老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悔恨,“那是一种能够极大加速生命进程、优化生物形态、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引导进化方向的基因编码器和能量场发生器。它的本意,据说是用于在荒芜星球快速建立生态圈。”
“起初,效果堪称神迹。”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追忆往昔辉煌的恍惚,“我们划定的农业区,作物以数倍的速度生长,产量惊人;我们尝试培育的牲畜,变得更强壮、更温顺;甚至我们自身,在‘源泉’能量场的长期沐浴下,也感觉身体更加强健,一些因长途航行引发的基因病得到了缓解。我们以为,我们找到了在这颗星球扎根的钥匙。”
“但很快,失控的苗头出现了。”凯尔长老的声音沉了下去,“首先是森林。‘生命源泉’的能量场覆盖范围远超预期,它开始影响星球本身的原生生态。树木开始疯长,变得巨大而坚韧;藤蔓获得了如同动物般的活动能力;甚至连苔藓和菌类,都开始展现出攻击性和……某种原始的智慧。”
“我们试图关闭‘源泉’,但发现它已经与星球的地脉能量产生了深度链接,强行关闭可能导致难以预料的能量反噬,甚至可能引爆整个星球的地质结构。我们被困住了,被我们亲手释放出来的‘神灵’所囚禁。”
艾拉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双手紧紧握拳,指节发白。这段历史,是每一个遗民孩童都必须学习的惨痛教训。
“森林,或者说,那个被‘生命源泉’催生出的、笼罩整个星球的庞大集体意识,它开始将我们视为‘异物’。”凯尔长老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它不理解我们的文明,我们的科技,我们的独立个体性。在它看来,我们就像是它身体上不听话的细胞,是需要被‘纠正’或‘清除’的存在。”
“它用疯长的植被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它驱使那些被它‘活化’的动植物攻击我们;它甚至能影响天气,让暴雨冲刷我们的农田,让浓雾遮蔽我们的视线……它在用整个星球的力量,缓慢而坚定地,试图将我们‘格式化’,回归到它认为的‘正确’秩序之中。”
林黛听着这如同科幻灾难片般的叙述,心中凛然。这不是简单的生态报复,这是一个被科技强行催熟的、稚嫩却拥有庞大体量的星球意识,在对“入侵病毒”发动的免疫战争。
“我们尝试过沟通,”艾拉突然开口,声音冰冷,“使用先祖留下的共鸣器,发送和平的信息,表达我们共存的意愿。但回应我们的,只有更猛烈的攻击和更深沉的……沉默。它似乎无法理解,或者,拒绝理解。”
“我们也尝试过抵抗,”凯尔长老苦笑一声,指了指外面那些防御工事的残骸,“但我们的武器,面对整个活着的星球,显得如此可笑。我们砍倒一棵树,会有十棵更粗壮的长出来;我们杀死一只怪兽,会有更多变异体从森林深处涌出。我们就像在对抗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每一次挥拳,都只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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