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工坊的成功,如同在一潭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让整个大名府乃至更广阔地区的商业格局都开始动荡。而陈远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利润更为丰厚,也更为敏感的领域——盐与铁。
这一日,巡抚行辕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为首的是两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一位是长芦盐场的大盐商,姓杜;另一位是山西来的大铁商,姓范。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位账房模样的人,抬着几口沉甸甸的箱子。
“草民杜明远(范永昌),叩见巡抚大人!”两人态度恭敬,礼数周全。
陈远端坐堂上,神色平淡:“二位不必多礼,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杜明远率先开口,脸上堆着笑容:“大人明鉴。听闻大人治下,大名府百业待兴,尤重实务。我杜家经营盐业数代,于长芦、山东诸盐场皆有股份,熟悉盐务一切流程。愿为大人效力,承包大名府及周边州县之官盐销售,每年愿献上盐课十万两!并可先行奉上‘孝敬’五万两!”说着,示意手下打开一口箱子,里面赫然是白花花的银锭。
范永昌也不甘落后,拱手道:“大人,我范家世代经营铁器,与山西诸多铁矿、铁场关系深厚。听闻大人新军需用铁甚巨,民间亦需求孔殷。范某愿负责大名府境内铁料供应与铁器销售,价格绝对公道,同样愿献上岁银八万两,孝敬三万两!”又一口箱子打开,同样是耀眼的银锭。
堂内一时间珠光宝气,银光耀眼。若是一般官员,见到这每年近二十万两的稳定收入外加八万两的现银“孝敬”,恐怕早已心动。这便是明末常见的“官督商办”模式,官府坐收利益,具体经营由这些背景深厚的商人把持,其结果往往是盐价高企,铁器劣质,利润大半流入私囊。
陈远看着堂下的银箱,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银箱前,随手拿起一锭银子掂了掂。
“好大的手笔。”陈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每年十八万两的岁银,外加八万两的孝敬……听起来,确实诱人。”
杜、范二人脸上刚露出喜色,却听陈远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冰棱断裂:
“可是,本官想知道,你们这盐,若由尔等经销,运到大名府,卖给百姓,该是什么价钱?这铁,打造成锄头、菜刀,百姓又需要花多少钱才能买到?”
杜明远一愣,随即笑道:“大人放心,价格自然……自然遵循市价,绝不会让百姓吃亏。”
“市价?”陈远冷笑一声,“如今的市价,百姓吃得起盐吗?用得起好铁吗?”他猛地将手中的银锭扔回箱中,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吓了两人一跳。
“你们打的什么算盘,本官一清二楚!无非是想借着本官的势,继续垄断盐铁之利,盘剥百姓,中饱私囊!每年区区十几万两,就想买断我大名府百万军民之生计?做梦!”
陈远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凛然之威:“回去告诉你们背后的人,从即日起,大名府及所辖州县之盐、铁专卖,由巡抚衙门直属之‘北直隶盐铁专卖公司’一体经营!所有盐场、铁矿,需接受官府监管;所有盐铁运输、销售,均由专卖公司负责!私盐私铁,一经查获,严惩不贷!”
杜、范二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没想到陈远如此强硬,直接掀了桌子!
“大人!三思啊!”范永昌急道,“盐铁之事,牵涉甚广,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大人如此行事,恐惹众怒,于大名府安定不利啊!”
“众怒?”陈远目光如电,扫过二人,“本官行的乃是堂堂正正之国策,为的是黎民百姓之福祉!尔等所指的‘众怒’,不过是那些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蠹虫之怒!这样的怒,本官何惧之有?!”
“送客!”陈远毫不留情地下达了逐客令。
杜、范二人灰头土脸地被“请”出了巡抚行辕,那几箱耀眼的银子,原封不动地抬了回去。
消息传出,北地震动。陈远此举,无异于向整个依附在盐铁利益链上的庞大集团宣战。
“北直隶盐铁专卖公司”的牌子,很快挂了出来。由赵顺兼任总办,从数据司和原府衙户房抽调精干人员,又招募了一批熟悉盐铁业务的落魄商人担任顾问,迅速搭建起了架子。
行动随即展开。
一方面,经济审计署会同新军,强势介入长芦盐场及境内几处大小铁矿,进行清产核资,核查账目,打击贪腐,明确官股比例和分红方案。
另一方面,专卖公司组织起自己的运输队和销售网络,在各地设立直营的盐店、铁器铺,直接以远低于以往市场的价格,销售官盐和标准铁器。
这一下,可谓是捅了马蜂窝。
先是各地原有的盐枭、铁贩利益受损,开始暗中串联,有的甚至武装抗拒。
接着,来自北京、山西等地的弹劾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通政司和内阁,指责陈远“擅改祖制”、“与民争利”、“苛虐商贾”、“意图不轨”。朝堂之上,要求严惩陈远的呼声再次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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