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这弥漫着绝望与奢靡气息的囚笼,穗安胸中的怒火渐渐沉淀,化作一种冰冷刺骨的清明。
她看着眼前这些麻木的仙娥,想着巫咸家子弟那倨傲的眼神,一种更深沉的悲哀涌上心头。
“总是如此…”
她在心底默叹,“人族的某些毒瘤,其丑恶总能放大到让人忍不住迁怒于整个人族主体。
贪婪、残忍、欺压弱者、将特权凌驾于一切之上…这些恶行恶念,确实令人不寒而栗。”
她感叹自己可能修养还不够,要是弱水把这人人都淹死真是普天同庆,可惜被淹死的只会是普通百姓。
巫咸家,以及之前所见的那些钻营世家,他们确确实实是在利用天条。
他们精准地把握了天条的漏洞、执行的疲软、以及上层的心理,将神圣的规则扭曲成了为自己谋取私利、甚至满足变态控制欲的工具。
他们如同寄生在规则体系上的蛆虫,啃噬着秩序的根基。
然而,愤怒之后,穗安的思维向着更深处溯去。
“但,这真的全是天条本身的错吗?”她扪心自问。
“一套规则,无论其内容为何,若其执行依赖于层层官僚的自觉,其监督形同虚设,其最高裁决者远离现实、沉浸于自我构建的‘至公’幻象之中,那么,这套规则被扭曲、被利用,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玉帝的‘无情天道’,其初衷或许是好的,是为了约束神力,维护秩序。
但他将这套理念变成统治工具后,便再也没有更新过他的‘统治版本’。”
“他的统治,存在着致命的缺陷。”
“错的不是‘禁止私欲’这条规则本身,尽管这条规则本身也有问题。
错的是保证这条规则得以公正、有效执行的整个系统,已经从上到下都烂掉了。”
“玉帝,就像是一个固执的程序员,死死抱着一个古老的操作系统,却从不给它打补丁,从不升级它的安全防护,也从不关心用户在这个系统下的真实体验。
于是,病毒和漏洞自然泛滥成灾。”
“他享受着系统最高管理员的权限,却承担不起维护系统健康运行的责任。”
殷商之行的浊气与戾气萦绕心头,穗安救下几个仙娥让她们不要再私自下凡。
不再停留,身影化作一道清光,直上三十三天之外,于那混沌边缘,寻至一座古朴玄奥的宫殿前——正是太上老君的兜率宫。
宫门外并无童子相迎,唯有氤氲紫气缓缓流淌。
穗安刚刚站定,敛衽肃容,那看似沉重的宫门便无声无息地向内开启。
她缓步踏入,宫内清净无为,药香与道韵交织。
太上老君正于蒲团上闭目神游,身后墙壁之上,唯有一个笔力苍劲、道意盎然的“静”字。
穗安未敢打扰,只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便在一旁的蒲团上悄然坐下。
她抬眼望向那个“静”字,只觉心中翻腾的怒火、见闻的污秽、以及那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竟如同被无形之水洗涤,渐渐沉淀下来。
她不知不觉中,竟随之入定,神游太虚。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百年。
穗安悠悠转醒,只觉灵台一片清明,在凡间积累的种种负面情绪已被涤荡一空。
她默默起身,取过一旁温着的玉壶,为依旧闭目的老君斟上一杯清茶,茶香袅袅,千言万语堵在喉间,竟不知该如何问起。
倒是老君先开了口,声音平和淡远:“小友既修吾《太上忘情》,便算我道门半个弟子,虽不知经卷缘何传于你手。
有何惑,不妨道来。”
穗安沉吟片刻,斟酌着开口:“晚辈近日于凡间行走,见些许身负仙职者,放纵私欲,有违天和。不知该如何处置方合天道?”
老君眼帘未抬,亦不语,仿佛未闻。
穗安心下了然。老君之态,非不知,乃不语。
这沉默本身即是一种回答:他知晓,且默许此种状态存在。
玉帝果然被这自上而下的“知情沉默”给困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更尖锐的问题:“那些身不由己的小仙官,她们是必要之代价吗?”
老君声音无悲无喜:“触犯天条,自然需付出代价。”
穗安再问:“凡间世家大族,借仙缘垄断权位,底层生灵如陷泥沼,为畜为奴。长此以往,恐不利于人道昌盛,万物生发之机受阻。”
老君闻言,嘴角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江河奔流,自有其道。待仙血与人魄交融无间,再无分彼此,贵贱之藩篱,或可不攻自破。”
穗安蹙眉,追问:“然眼下,某些行径已然过分,侵蚀人族根基,此亦在天道循环之内?”
老君持杯的手微微一顿,缓声道:“潮涨潮落,自有定时。待到浊浪滔天,危及天地桥梁之时,自会有大毅力者,行绝地天通之举,厘清界限。”
绝地天通!
穗安心中剧震。
老君此言,绝非空泛的预言,而是暗示当混乱达到顶点,将会有一股强大的、来自人间或天道本身的力量,强行分离仙凡,重塑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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