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租界与法租界交界的旧仓库,藏在一片废弃厂房后头。
沈青梧跟着阿坤绕到仓库侧门时,檐角的冰棱正往下滴着水,砸在青石板上,在寂静的夜里溅起细碎的声响。
阿坤抬手敲了敲侧门,三短两长,是青帮内部的暗号。
片刻后,门内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门闩拉动的“吱呀”声——开门的是阿强,穿着件黑色短棉袄,脸上沾着些炭灰,手里还攥着本摊开的账册。
“坤哥,阿青姑娘,你们可来了。”
阿强侧身让他们进来,又飞快地将门闩插好,“刚才我听见厂房那边有动静,好像有人在晃悠,我没敢出去看。”
沈青梧环顾四周,仓库里堆着不少木箱,大多贴着“青帮商号”的封条,中间空出一块地方,摆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周围三尺的范围。
“有人晃悠?”她皱眉,“是张啸林的人,还是武藤的?”
“说不好。”阿强挠了挠头,把手里的账册往桌上一放,“我这半个月盯着仓库,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尤其是晚上,总听见仓库外有脚步声,可一出去,又什么都没有。”
阿坤走到木桌旁,将沈青梧带来的益民商行账册和杜月笙的密信摊开:“先别管外面的动静,咱们先对账。杜先生的信里说,青帮有内鬼,跟武藤、张啸林勾连,阿青姑娘发现商行有几笔药品支出去向不明,签字的是你手下的伙计,叫什么来着?”
“是阿福。”阿强脸色微变,“那小子是三个月前进来的,说是我远房侄子的朋友,平时看着挺老实,怎么会……”
“老实不老实,对账就知道了。”沈青梧拿起商行的账册,翻到标注“药品支出”的那一页,指尖点在一行字迹上,“你看,这两笔支出,分别是上个月初五和十五,各支出了五十瓶盘尼西林,签字是阿福,备注是‘送地下党医院’,但顾晏辰查过,地下党医院根本没收到这两批药。”
阿强连忙拿起青帮的码头账册,飞快地翻着:“我看看码头的出货记录……初五那天,阿福确实跟码头的人说,要运一批‘药品’去英租界,还说有你的吩咐,我当时没多想,就让他去了。
十五那天也是,他说要运去法租界,我也没核实。”
“这就有问题了。”沈青梧眼神一沉,“盘尼西林在现在的沪上,比黄金还珍贵,武藤和张啸林的人,一直想抢地下党的药品渠道。阿福要是把药卖给了他们,不仅能赚大钱,还能讨好武藤——说不定,沈记商船的盯梢消息,也是他泄露的。”
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像是有人在扒着门缝往里看。
阿坤瞬间按住腰间的短刀,对阿强使了个眼色,阿强会意,悄悄绕到门后,手里攥着一根铁棍。
沈青梧则拿起桌上的油灯,慢慢往门边挪。
离门还有两步远时,她突然抬手,将油灯往门缝处一照——只见门外站着个穿灰布短褂的人,正是阿福!
他手里拿着个纸包,显然是刚要偷偷摸摸进来,被油灯的光晃到,眼神瞬间慌了。
“阿福!你在这里干什么?”阿强猛地拉开门帘,一把揪住阿福的衣领,将他拽了进来。
阿福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阿坤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我……我没干什么,就是来给强哥送点吃的。”
他说着,把手里的纸包递过来,眼神却不敢看桌上的账册。
沈青梧走过去,一把夺过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根本不是吃的,而是一叠银元,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亥时,沈记商船出货,盯紧阿青,若她去码头,立刻报信。”
落款是一个“武”字,显然是武藤的吩咐。
“送吃的?”沈青梧将纸条和银元扔在桌上,声音冰冷,“这是什么?武藤让你盯紧我,还让你泄露沈记商船的消息,是不是?那两批盘尼西林,你是不是卖给武藤了?”
阿福看着桌上的纸条和银元,脸色瞬间惨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强哥,坤哥,阿青姑娘,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哭腔,“是张啸林的手下李四找的我,他说只要我把地下党的药品卖给武藤,再帮他们盯紧阿青姑娘和沈记商船,就给我一百块银元,还能让我跟着武藤大人做事,不用再当小伙计……我一时糊涂,才答应了他们!”
“一时糊涂?”阿强气得浑身发抖,“你知道那两批盘尼西林能救多少人的命吗?你知道沈记商船的鸦片,害了多少老百姓吗?你帮着武藤和张啸林做事,跟汉奸有什么区别!”
阿福不停地磕头,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很快就渗出血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我还能帮你们,我知道李四明天要去码头,跟武藤的人汇合,商量怎么护送沈记商船的货,我还知道张啸林藏鸦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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