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根据地的土坯房外就已没了往日的静谧。
晨露凝在芦苇叶上,顺着叶尖往下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混着战士们压低的脚步声、枪械的擦拭声,织成一张紧绷却有序的网。
顾晏辰披着件灰布短褂,手里拿着一张油纸,正蹲在院子里,借着马灯昏黄的光,核对周队长那队人的行动路线——纸上用炭笔标着从江岸到租界工商会的三条路,最近的那条要经过日军的临时岗亭,被他用红笔划掉,旁边写着“绕巷走,辰时三刻到烟摊接暗号”。
沈青梧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木盒,盒里整齐码着短枪、匕首,还有几包用油纸包好的药粉——是医疗队姑娘特意准备的,既能止血,也能在遇到日军巡查时,撒在地上干扰嗅觉。
她胳膊上的伤口换了新的绷带,衬在灰布袖口里,动作轻了许多,见顾晏辰蹲在地上,便轻轻把木盒放在他身边,蹲下身一起看路线:“烟摊的暗号再核对一遍吧,之前是‘要两包哈德门’,对方回‘只剩前门了’,没错吧?”
“没错,”顾晏辰抬头,指尖在纸上的“烟摊”二字上点了点,“烟摊老板是老陈之前联系过的,虽不是同志,却恨日军占了他的铺子,愿意帮咱们传消息。
只是要提醒周队长,别太早过去,辰时岗亭换班,那时候人最乱,不容易被注意。”
说话间,周队长走了过来,身上已经换了件藏青长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之前缠着的绷带被长衫盖住,手里提着一个棕色的皮箱——里面装着“商号老板”的行头,还有截批文用的工具。
他蹲下身,拿过油纸,逐行看路线,时不时点头:“放心,我记着了,岗亭换班时过去,烟摊接暗号,到工商会先找刘办事员,确认批文在不在,再等张敬之来。”
“刘办事员那边,你就说‘恒昌商号的朋友’,他就懂了。”
沈青梧补充道,从木盒里拿出一把短枪,递给周队长,“这枪里压满了子弹,枪柄上缠着布,握着手不滑,要是遇到突发情况,别硬拼,巷子里有三个暗口,我都标在路线图背面了,能撤就撤。”
周队长接过枪,掂量了两下,笑着说:“沈同志考虑得真周全,放心,我们不打没把握的仗,既要拿到批文,也要活着回来。”
这时,小李也来了,他扮成了货郎,肩上扛着一个扁担,扁担两头挂着货箱,里面装着针头线脑、糖块,还有藏在底层的短枪和传单——传单上印着“打倒汉奸张敬之,不让日军拿机器”,准备在工厂动员工人时分发。
他走到顾晏辰面前,把一张叠得整齐的纸递过去:“顾先生,这是四家工厂的工人名单,是我连夜让人整理的,里面标了几个可能愿意帮咱们的——都是之前被日军扣过工资、家里有人被抓过的,动员起来能容易点。”
顾晏辰接过名单,仔细看了看,在“茂丰工厂,王师傅”的名字旁画了个圈:“这个王师傅,我在租界时听说过,是厂里的老技工,机器的关键部件都靠他修,要是能说动他,转移机器就好办多了。你跟工人说话时,别光说大道理,跟他们讲清楚,机器被日军拿去,就是造杀咱们同胞的武器,他们的家人也会受牵连,比说什么都管用。”
小李点头,把名单折好,塞进货箱底层:“记着了,我会跟同志们说,不硬劝,多听他们说,让他们自己愿意站出来。”
院子里的人渐渐多了,十几个参与行动的战士都已换好装扮,有扮成学徒的,有扮成车夫的,还有扮成买菜妇人的,每个人手里都藏着武器,腰间缠着路线图。
医疗队的姑娘提着药箱,挨个给战士们检查装备,见有个年轻战士的匕首没磨利,便从药箱里拿出一块磨刀石,蹲下来帮他磨:“这匕首要磨利点,真遇到危险,能多一分底气,还有这止血药,别揣在外面,放内衣口袋里,防水。”
那年轻战士约莫十八岁,脸还带着稚气,挠了挠头,小声说:“谢谢林姑娘,我不怕,就是……我娘让我带着这个。”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中年妇人,笑着坐在门槛上。
林姑娘看了,眼里软了软,帮他把照片塞进内衣口袋,轻声说:“那更要好好活着,等胜利了,拿着照片回家见娘。”
顾晏辰和沈青梧看着这一幕,心里都暖了暖。
沈青梧从怀里掏出那串铜铃,轻轻晃了晃,铃声在晨露里格外清亮,她把铜铃拆成两部分,一部分递给周队长,一部分递给小李:“这铜铃是阿明的,之前在租界,他就是用这铃声给咱们传信号。你们带着,要是行动成功了,就晃三下,要是遇到危险,就晃两短一长,我和顾先生在根据地等着,一收到信号,就立刻派人接应。”
周队长接过铜铃,攥在手里,沉声道:“放心,我们一定把铜铃完好地带回来,还会把张敬之那汉奸揪出来,给阿明和老陈同志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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