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捏着皱巴巴的合同退出去时,后颈的汗把衬衫粘在背上。
他站在老戏台外的青石板路上,对着手机屏幕按下一串号码,指节因用力泛白:“陈总,那小子不识抬举。您说的‘低质标签’,该贴就贴吧。”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应承,他望着戏台上飘出的戏腔,喉间滚出一声冷笑——沈昭岐不是爱拿腔调吗?
他偏要让这腔调永远沉在流量池底。
当晚十一点,林晚的敲击声惊醒了直播团队的小阁楼。
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流量曲线,从峰值两万骤降到六千的红线像道伤疤,鼠标滚轮疯狂滑动:“昭哥你看!推荐页直接把我们的标签改成‘低质助农’了!”沈昭岐端着保温杯凑过来,蒸汽模糊了镜片,他推了推镜框:“再查查算法。”
键盘声持续了整夜。
当第一缕晨光漫进窗户时,林晚“啪”地拍在桌沿,咖啡杯跳起来溅湿了她的袖口:“找到了!他们往推荐机制里塞了‘情绪负向过滤器’,只要标题带‘戏腔’‘方言’就自动降权!这是精准狙击!”她脖颈上的草莓发圈被扯得歪歪扭扭,眼睛红得像熬了三宿的野猫。
沈昭岐却笑了,把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他望着墙上贴满的“新国风带货”草稿,指尖点过苏曼画的戏曲脸谱草图:“他们怕我太雅?那就更雅一点。”转头时眼里闪着光,“曼曼,把脸谱包装赶出来,背景换成水墨云岭——要让观众知道,我们的货,连盒子都能供在博古架上。”
苏曼的回应是“砰”地推开工作室门,抱着一摞画稿冲进来。
她发梢还沾着水彩颜料,鼻尖蹭了块靛蓝,把画纸摊在桌上时,竹编礼盒上的包公脸谱正瞪着铜铃眼:“昭哥你看!用矿物颜料手绘,每个盒子都是孤品!”她抓起旁边的水墨画轴抖开,青山叠翠间飘着炊烟,“背景我找了非遗画师,每一帧都是手作动画——他们要封杀土味,我们就用最地道的雅,杀回去。”
“戏韵农品”专场开播那晚,老戏台的灯笼换成了绣着牡丹的纱罩。
沈昭岐穿着月白立领衫,袖口绣着淡青竹枝,捧起的竹编礼盒在镜头前转了个圈。
弹幕“哇”声刷成白浪,有人敲出“这包装能当传家宝”,有人喊“我为审美下单”。
系统提示音连成串,【形象重构进度:89%】的提示让他耳尖发烫——前世被踩进泥里的尊严,正一寸寸从屏幕里长出来。
但危机来得比流量涨得更快。
第三日清晨,仓库管理员的电话让沈昭岐的茶杯顿在半空:“昭哥,库里的土豆只剩半车了!秦农标的合作农户说今天不送货。”他驱车百里赶到云岭村时,村口的晒谷场上堆着空蛇皮袋,王大爷蹲在墙根抽旱烟,烟锅子砸在青石板上:“昨儿个中间商来,说给三倍价收。娃们家要供娃上学,咱也没法子……”
沈昭岐蹲在田埂上,裤脚沾了泥,手机镜头对着远处正在装货的卡车。
风掀起他的衣角,他望着卡车扬起的尘土笑了:“各位,今天不卖货。”他捡起脚边的土豆,指腹擦去泥渍露出金黄的皮,“讲讲一筐土豆的故事——从地头五毛,到中间商一块五,再到超市三块五。”他举高土豆,阳光穿过表皮的泥点,“可你们知道吗?农民伯伯手里,还是五毛。”
这段视频在深夜爬上热搜时,秦知语正翻着周执送来的截胡报告。
落地窗外的霓虹映在她的眼镜片上,将“沈昭岐田埂视频”几个字割裂成碎片。
她的指尖慢慢收紧,捏皱了报告边缘,直到指节泛白。
秘书敲门时,她已经重新理好袖扣,声音平稳得像精密仪器:“备车。”
夜色漫进会议室,她留在真皮椅上的压痕还没散开。
秦知语的指尖在檀木会议桌上叩出极轻的声响,投影仪蓝光在她瞳孔里碎成星子——屏幕上,沈昭岐蹲在田埂边,裤脚沾着泥,举着颗带土的土豆说“农民伯伯手里还是五毛”。
她记得这双手上辈子在颁奖礼上捧起金狮奖杯时,连奖杯底座都擦得锃亮;此刻指腹却蹭着土豆皮上的泥,像在抚摸什么比奖杯更珍贵的东西。
“周执。”她突然开口,惊得站在阴影里的副手肩膀微颤。
助理刚端来的咖啡还冒着热气,被她推到桌角,“把秦氏物流的冷链车调十辆去云岭村。”
周执的金丝眼镜滑下鼻梁,他慌忙扶了扶:“秦总,您前天才让我们切断他们的供应……”
“对外宣称是暴雨预警临时调度。”秦知语抽出钢笔在便签上画了道折线,笔尖戳破纸张,“现在去。”她望着窗外陆家嘴的霓虹,玻璃倒影里,自己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冷硬的影,“我可以亲手碾碎他的算盘,但轮不到大刘那种跳梁小丑。”
周执张了张嘴,最终把“您这是养虎”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退出去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声叹息,像一片雪落在玻璃上,转瞬就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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