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在他靴底洇开一片湿痕时,沈昭岐正蹲在老槐树下的石灶旁。
陶碗里的茶已经凉透,可盲童那句“你给的东西,闻起来像雨后的地”还裹在茶香里,绕着他后颈打转。
他伸手摸了摸石灶边沿的焦痕——那是去年教村民炒椒油时溅落的油星子,早被岁月磨成了温润的弧度。
“该走了。”他对着石缝里冒头的野菊轻声说。
背包带勒过肩头的瞬间,他想起三天前在咖啡林撕碎的系统兑换券。
那时阿强急得跳脚,可他望着火里的碎片,分明看见十五年前被雪藏时的自己:蜷缩在出租屋的破沙发上,听着窗外的雨声,连袋泡面都煮不起。
现在不同了,他想,现在他给的不是系统的“外挂”,是能让土地自己喘气的法子。
第三座山梁的垭口处,他闻到了潮湿的茶香。
那味道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风里——是高山古寨的春茶要霉了。
他摸了摸背包里的炭笔和旧铁锅,加快了脚步。
古寨的青石板路爬满青苔,晒谷场边的竹匾里堆着发黑的茶叶。
村长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敲得石阶咚咚响:“再不卖,这堆烂叶子连买盐的钱都换不回。”沈昭岐没露面,绕到村口废弃的磨坊,捡了把湿柴塞进灶膛。
青烟裹着焦糊味升起来时,他数着时间——半大的孩子最耐不住好奇。
果然,晌午刚过,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扒着磨坊的破窗棂探进头来。
“叔叔在烤红薯吗?”最瘦的那个吸了吸鼻子,“不对,是茶叶香!”
沈昭岐掀开铁锅,浅褐色的茶叶在铁锅里打着转,每一片都裹着层透亮的油光。
他捏起一片吹凉,塞进小丫头手里:“尝尝?”
“像阿婆年轻时炒的!”小丫头眼睛突然亮起来,“那年发大水,阿婆在灶前守了三天三夜,炒出来的茶就有这股子岩骨香!”
他笑着把包好的茶叶递过去,牛皮纸上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天气:连阴;劳力:一个过路人;承诺:若无山魂味,任你倒进沟。”
孩子们跑回村子时,他听见老人们的惊叹声顺着山风飘过来。
“是山魂显灵了?”“这火候,比我二十岁时还稳当!”
当晚,雨下得更急了。
沈昭岐缩在磨坊的草堆里,透过破瓦看见对面山坡上晃动的火把——老人们打着手电筒,踩着泥泞的梯田抢摘最后一批嫩芽。
有个驼背的阿公摔了一跤,爬起来时怀里的茶篓还护得稳稳的,嘴里嘟囔着:“可不能辜负那过路人的心意。”
三天后,“烟引茶”的信息跳上“共信链”时,沈昭岐正蹲在磨坊外修漏雨的屋檐。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订单提示音像一串爆豆:“100箱”“500箱”“海外商超直采”……他望着山脚下飘起的彩色物流车,摸出炭笔在磨坊墙上画起来。
那是幅简笔画:一个模糊的背影走向山雾,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小点,每一个都踩着前一个的脚印。
与此同时,三千公里外的“共信链”数据中心,林晚的咖啡杯“当”地磕在键盘上。
监控屏上,西北牧区的数据流像团乱麻——连续十天,同一频率的呼吸声在城乡间来回跳动。
她指尖翻飞调出用户画像,瞳孔突然紧缩:参与“静默陪伴挑战”的家庭,焦虑指数曲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滑。
“林总!”助理小吴推门进来,“刚收到段录音,您母亲的……”
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混着“咔嗒咔嗒”的织毛衣声。
林晚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想起上周视频时,母亲说“家里挺热闹”,原来所谓的热闹,是每天对着手机播放女儿敲代码的键盘声。
她转身关掉所有待审批的安全协议窗口,在后台新增了个“情感共振通道”。
鼠标点击提交时,系统提示音里混着她轻轻的笑:“我们建的不是平台,是人与人之间最原始的回音壁。”
边境谈判厅的吊灯晃得人眼睛发疼。
周执望着对面南亚代表扬起的眉,指尖在桌下敲了敲——那是和农户约好的信号。
“各位,”他调出视频连线,“这是我们合作的傣族茶农玉香。”
屏幕里,皮肤黝黑的妇女举着个青黄相间的芒果,阳光透过果皮在她掌心投下暖融融的光斑:“今天太阳毒,但果子没躲。”她笑着戳开手机,“想看我们果园的账?扫码就行,隔壁寨的阿公前天刚记了虫情,我家汉子昨天施的肥,都在这面‘监督墙’上晾着呢。”
印度代表的钢笔尖在合同上顿住,忽然抬头:“这模式,能写进区域协议吗?”
散场时,缅甸官员拍了拍周执的肩:“最早说‘浪大网满’的那个人,现在在哪?”
周执望向窗外翻涌的云,山雾里仿佛又浮现出那个背着铁锅的身影:“他在教所有人,怎么把良心晒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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