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
月隐星稀,万籁俱寂。
藏书楼后的静室偏僻无人,平日里鲜少有人踏足,只在角落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勉强驱散一室昏暗与尘埃。
玉兰穿着一身深色衣裙,如同夜行的幽魂,忐忑不安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室内,一道挺拔的身影负手立于窗边,月白色的衣袍在昏暗中格外显眼。
听到声响,他缓缓转过身,面容在跳跃的灯影下显得晦暗不明,唯有一双眸子,深邃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玉兰小姐,果然守信。”马文才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玉兰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紧紧攥着衣袖,指尖冰凉。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些,声音却依旧带着微颤:“马公子……信中所言,究竟是何意?你……你当真有办法?”
马文才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踱步至一张积灰的木桌前,指尖划过桌面,留下清晰的痕迹。
“玉兰小姐昨日所受惊吓,马某虽未亲见,亦能想象一二。”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发现倾慕之人竟是女儿身,且欺瞒众人混迹书院,此事若宣扬出去,确是滔天大祸。”
玉兰脸色更白,嘴唇哆嗦着:“你……你果然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或许比小姐想象的更多。”
马文才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也知道此事,你必须隐瞒。更知道,一旦泄露,等待祝英台的,将不只是逐出书院那么简单。欺君罔上,混淆阴阳,足以令整个祝家声名扫地,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每说一句,玉兰的脸色就惨白一分,身体摇摇欲坠。
这些后果,她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深思。
如今被马文才如此冷静直白地揭开,那血淋淋的现实几乎让她窒息。
“而小姐你,”马文才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她身上。
“身为院长千金,与‘他’过往甚密,一旦事发,旁人会如何议论?即便令尊能保你无恙,这清誉受损、沦为笑柄之苦,小姐又可能承受?”
玉兰踉跄一步,扶住身旁的书架才勉强站稳,眼泪无声地滑落。
“可我……我从未想过要害她……”
她只是无法接受那残酷的真相,无法面对那幻灭的痴心。
“我明白。”马文才的语气忽然放缓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小姐一片真心,错付非人,实乃令人扼腕。如今局面,于你于她,皆是骑虎难下。”
他走到玉兰面前,递过一方干净的素帕:“擦擦吧。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玉兰怔怔地接过帕子,却忘了使用,只是抬头望着他,眼中充满了无助与迷茫:“那……那我该怎么办?马公子,你既约我前来,定有良策,对不对?”
马文才看着她彻底方寸大乱、完全依赖自己的模样,知道火候已到。
他沉吟片刻,方缓缓道:“办法确有,但需小姐全力配合,并且……从此以后,关于祝英台的身份,你必须守口如瓶,装作从未察觉,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玉兰难以置信,“可我如何还能……”
“必须能。”马文才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这是保住她,也是保住你自己的唯一方法。你们过往如何,今后便如何,甚至……你可以对她更疏远些,只维持同窗之谊,以免引人猜疑。至于你心中的……情愫,”他顿了顿,语气微妙,“时间会冲淡一切。”
玉兰痛苦地闭上眼。让她装作不知,看着那个欺骗了她的人每日在眼前晃动,还要强颜欢笑?
这何其残忍!
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那……然后呢?”她哑声问。
“然后?”马文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然后,我会设法让她‘自然’地、‘合理’地离开书院,既全了她的体面,也绝了后患,更不会牵连任何人。从此山高水长,各自相安。”
“你要她离开?”玉兰猛地睁开眼,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马文才是要拿此事要挟什么。
“不然呢?”马文才反问道,神色坦然。
“难道小姐希望看到她身败名裂,累及家族?还是希望自己因此事清誉受损?”
他叹了口气,语气竟显出几分“真诚”的无奈,“说到底,她虽有错,但罪不至此。助她安然脱身,是眼下对所有人都最好的选择。我虽与她交往不深,但也不愿见同窗落得那般下场。”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既显示了自己的“仁义”,又完全站在了玉兰的立场考虑,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
玉兰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总是温和却又疏离的马公子。
原来他竟有如此胸怀和手段?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感激和依赖。
“马公子……高义。”她低声喃喃,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切……但凭公子安排。”
“好。”马文才满意地点点头,“小姐只需记住三点:一,绝密;二,如常;三,疏远。其余之事,我自会处理。日后若有变故,或她再有任何……引人疑窦之举,你可随时告知于我。”
他将一枚看似普通的青玉扣放在桌上:“以此为信。需要寻我时,将此物交给我的书童观砚即可。”
玉兰看着那枚玉扣,如同看着一道护身符,重重地点了点头:“玉兰……明白了。”
“如此甚好。”马文才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夜色已深,小姐早些回去歇息吧。记住,今夜你我从未在此相见。”
玉兰再次点头,将那枚玉扣小心翼翼收入怀中,如同怀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和希望,步履虚浮地离开了静室。
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马文才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尽,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几近残酷的得意。
棋子,已彻底落入掌心。
他不仅要让祝英台离开,还要让她在离开之前,彻底看清谁才是能护她周全、值得她依靠的人。
更要让她,心甘情愿地走入他精心编织的牢笼。
他走到窗边,望着漆黑一片的院落,低声自语,仿佛在对那个一无所知的猎物宣告:
“祝英台,你的命运,从这一刻起,由我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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