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黄浦江面上飘着薄雾,像揉碎的棉絮贴在水面,被早起的风一吹,才慢慢散开些。码头上,几艘挂着“商会物资”木牌的货船泊在岸边,船身被夜色浸得发暗,甲板上满是忙碌的身影——许应麟正站在船舷边,藏青色的衬衫袖口卷到肘弯,露出的小臂上青筋绷着,正帮着工人把一箱箱药品往船上搬。
木箱上的“止血粉”、“消炎药”标签被晨露打湿,字迹却依旧清晰。艾颐提着个布包从走来时,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比前几日瘦了些,下颌线更清晰了,眼尾的红血丝还没消,想来是为了筹备这批物资,又熬了好几个通宵。
“怎么不多睡会儿?” 许应麟看见她,快步走下甲板,脚步踩在木板上发出“咯吱”的轻响。江风卷着水汽吹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替艾颐拢了拢薄衫的领口,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肩膀,眉头轻轻皱了下,“今早风大,怎么穿这么少?”
“在家待不住,想着来送送你。” 艾颐把手里的布包递给他,布包上还带着点温热,“迎香今早烤的葱油饼,裹了油纸,你路上垫垫肚子。” 她的目光扫过甲板上的物资,一箱箱药品码得整齐,旁边还有几袋粮食,袋口露出的糙米泛着浅黄,“都准备好了?”
“差不多了,老周还在清点最后一批绷带,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开船。” 许应麟接过布包,指尖碰到她的手,才发现她掌心也带着凉,便顺势握住,用自己的掌心裹着她的手暖着,“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我们走下游的水路,避开火包火密集的区域,应该能安全送到。”
艾颐点点头,目光却飘向了远处的江面。薄雾渐渐散了,能看见江对岸的轮廓,隐约有几缕黑烟从那边升起,像是凝固在天际的墨。她想起前昨日大哥盛恩华把钱庄的钥匙交给她时的模样,他坐在书房里,手里摩挲着从前厂子里的旧账本,却笑着说“这些都不重要了,药能送到前线,比什么都强”。
“我哥昨天跟我聊了半宿。” 艾颐轻声开口,声音被江风揉得软了些,“他说以前总想着把厂子做大,把钱庄的生意铺开,他觉得父亲把生意交到他手上,是对他的信任,他不想让家里失望。只要手里有产业、有钱,心里就踏实。直到这次厂子被炸了才明白,要是国没了,家没了,那些钱,那些产业,其实啥也不是。父亲还有其他几个哥哥姐姐都支持他的决定。”
许应麟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眼神里满是认同:“大哥明事理。这乱世里,太多人抱着‘独善其身’的念头,却忘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能想通这些,不容易。”
“是啊。” 艾颐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甲板上忙碌的工人身上——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正弯腰搬粮食,动作有些迟缓,却没人催他,旁边的年轻小伙还伸手扶了他一把。艾颐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许应麟抬手替她拂去落在发间的一片芦苇絮。江岸边的芦苇已经开始泛黄,细长的穗子在风里轻轻晃,像在无声地附和。“别叹气,快了”,他的声音很沉,却带着力量,“大家都在慢慢醒过来,就像这次的救援队,大哥拿出的钱,还有这些自发的愿意帮忙运送物资的工人。醒过来的人多了,这仗,就好打了。”
艾颐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江光,也映着她的身影,亮得像燃着的灯。从认识许应麟开始,他就总在给她力量,沉稳又可靠。
江风忽然大了些,吹得她的裙摆轻轻摇曳。远处传来几声闷响,像是火包声,隔着江水,听不真切,却让空气里多了几分凝重。艾颐忽然觉得,有些话,再不说就晚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许应麟,眼神里多了些坚定的光亮:“许应麟,这次……这次胜利了,我们结婚吧。”
许应麟的身体猛地一僵,握着她的手也顿住了。他看着艾颐的眼睛,那里面透着灼灼的认真——是在火包火里生出的勇气,是在乱世里笃定的心意。江面的风好像停了,连甲板上的脚步声、工人的说话声都变得遥远,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撞得胸口发疼。
“你……”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哑,想问“你想好了吗”,可话到嘴边,却都变成了哽咽。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也不敢轻易许诺,可此刻看着艾颐的眼睛,他忽然觉得,所有的犹豫都成了多余。
艾颐见他没说话,心里轻轻紧了下,却还是没移开目光:“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荒唐。可我看着你要去前线,看着这世道,总怕……总怕下次见面,就没机会说了。” 她的声音轻轻颤了下,却依旧坚定,“要是胜利了,要是我们都还活着,就结婚。没有盛大的婚礼也没关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
许应麟忽然用力把她抱进怀里。他的怀抱很结实,带着江风的凉意和淡淡的硝烟味,却让艾颐觉得无比安稳。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好。” 一个字,却重得像承诺,“胜利了,我们就结婚。到时候,我给你补一个最好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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