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像一条钢铁巨龙,在铁轨上咆哮着前进。车轮与钢轨的摩擦声“哐当、哐当”,像一首冗长而沉重的催眠曲,在张宇耳边反复回响。那声音单调而有节律,却带着一种压迫感,像是有人用无形的手,一下一下敲在他的胸口。每一次震动,都让他的心跟着发紧。
车厢里闷热得像一口密不透风的铁箱,空气里混着泡面味、汗味、还有廉价香水味,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有人在过道里来回走动,拖着行李箱发出轮子滚动的“咕噜”声;有人高声谈笑,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还有人靠着椅背打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张宇坐在靠窗的位置,双手抱着一个旧帆布包,包角已经磨得起毛,露出里面灰白的线头。包里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叠得不算整齐,还有一本被翻得起皱、封面几乎要掉下来的笔记本。
窗外的景色在不断倒退——一片片金黄的稻田、被风吹得起伏的玉米地、低矮的村舍、偶尔闪过的池塘和灰蓝色的天空。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脸上,暖得发烫,可他的心情却像被厚重的乌云笼罩着,沉闷得让人窒息。他盯着窗外的景色,却什么也看不进去,那些熟悉的田野、村庄,反而让他想起了家里的一切——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父亲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的样子,还有哥哥在院子里修理农具的神情。
这趟火车,是从老家一直开往南方沿海的一座小城的。几天前,他从北方老家的县城坐火车出发,一路南下,本想去一家电子厂打工,干流水线上拧螺丝的工作。听说工资不高,但活不是很累,他想先混口饭吃,再慢慢想未来的事。可这几天的旅程中,他的心一直悬着,总觉得前方的路一片迷茫。他不敢给家里打电话,怕听到母亲的声音,更怕听到村里人的议论。自从高考成绩出来后,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总想躲得远远的,不敢面对任何人。
此时火车继续向前,铁轨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延伸到远方。张宇闭上眼,回想着这几天遇到的女孩、陈秋平、大叔给自己说的话,还有自己的过往,不知不觉间泪水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带着苦涩的味道。那泪水不仅是悲伤,更是懊悔——懊悔自己曾经的放纵,懊悔自己浪费了宝贵的青春。
他开始回想自己的人生。
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山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可父母还是咬牙供他和哥哥读书。小时候,他很懂事,成绩一直很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父母心中的骄傲。每次期末拿回奖状,母亲总会把它贴在堂屋最显眼的位置,逢人就夸:“我家小宇有出息。”那时的他,心里暖洋洋的,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高一时,他的成绩依然在全级名列前茅。老师说,只要保持下去,考个重点大学不成问题。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总觉得未来一片光明。他想象着自己考上大学后的样子,穿着整齐的衣服,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听着教授们讲授知识。毕业后找到一份好工作,带着父母去城里生活,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可自从虚荣心作祟,他高一第二学期跟同学去网吧打游戏,开始时并没有影响他的学习,成绩依然很好。到高二时,他去网吧不再是为了消遣,而是迷上了网络游戏。起初只是周末去网吧玩一两个小时,后来发展到逃课、通宵。成绩一次次下滑,老师找他谈话,他虽然嘴里答应着,但每次都控制不住网吧的诱惑,总想着时间还早,后面努力还来得及。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真是愚蠢至极。他以为自己天赋异禀,可以像以前一样轻松赶上来。可学习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当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已经太晚了。
高考前的最后几个月,他也曾努力过,可基础已经落下太多,无论怎么追赶都无济于事。成绩出来那天,他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不敢面对父母,害怕见到父母失望的眼神。那晚,他彻夜未眠,想着如何向父母交代。
第二天一早,他偷偷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仅有的几百块钱,坐上了南下的火车。他以为,只要离开家,就能摆脱一切。可事实证明,他只是从一个困境逃到了另一个困境。
火车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窗外的光线忽明忽暗。张宇望着窗外,又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村里那些早早辍学打工的伙伴。有的在建筑工地搬砖,有的在工厂流水线上日夜劳作,有的甚至走上了歪路。他们的生活,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命运锁定了轨迹。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拿着微薄的工资,为了生计奔波劳碌,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而上高中后听到那些考上大学的人,虽然也有各自的烦恼,但他们有更多的选择。有的进了大公司,有的考上了公务员,有的继续深造。他们的人生道路,明显更宽阔。他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可以去不同的城市生活,可以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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