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天,亮得比往常迟些。细雨像扯不断的银丝,从铅灰色的云层里飘下来,沾在松针上、草叶上,聚成小小的水珠,风一吹就簌簌滚落,打在战士们的粗布衣裳上,带着透骨的凉。
刘双喜蹲在一棵老松树下,烟袋锅子在石头上磕了磕,火星子溅起来,又很快被雨雾打灭。他裹了裹身上打了好几块补丁的单衣,目光扫过不远处——二十多个战士围着一堆刚燃起来的篝火,火头不大,冒着呛人的青烟,锅里的面糊糊在咕嘟咕嘟冒泡,飘出淡淡的麦香,混着野菜根的土腥味,在湿冷的空气里散开。冯伟坐在篝火旁,正用一根木棍搅动锅里的面糊,他的裤脚沾满泥点,额前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脑门上,却依旧盯着锅,像是要把那点热气都盯进眼里。
“都赶紧盛,吃了暖和,一会儿该动了。”冯伟把木棍往旁边一放,拿起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先给身边年纪最小的战士盛了一碗。那战士叫小豆子,才十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双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吸溜着,热气哈在他冻得发红的脸上,瞬间凝出一层水汽。
刘双喜走过去,也盛了一碗,刚喝了一口,就觉得一股暖流从喉咙滑到肚子里,驱散了不少寒意。他看向树林深处,那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松枝的沙沙声——刘志刚和吴新辉还在中间的沟壑里核对行动计划,贺峻霖带着两个战士在林边警戒,冯虎和冯栋则早就把连夜做好的十架木梯藏到了通往军营的山坳里,就等着信号。
“双喜叔,你说今天能成不?”小豆子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眼里带着点紧张,又藏着期待。他是三个月前跟着刘志刚的,还没打过仗,手里的枪还是根老套筒,枪托都磨得发亮。
刘双喜拍了拍他的肩膀,把烟袋锅子递过去:“放心,有刘队长在,还有王泰吉同志在营里接应,错不了。”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提着劲——这个月,队伍躲在松树林里,每天啃干粮、喝冷水,巡逻、打探,熬得就是今天。他摸了摸怀里的红布条,那是昨天在县城的杂货铺里好不容易买到的,粗布染得不均匀,边缘还毛糙,却被他叠得整整齐齐,这是一会儿认自己人的标识,绝不能丢。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是贺峻霖回来了。他身上的衣裳也湿了,却顾不上擦,快步走到刘双喜身边,压低声音说:“双喜叔,刘队长让你过去,说再核对下红布条的分发,确保每个人都有。”
刘双喜点点头,把碗递给小豆子,跟着贺峻霖往沟壑走。走在路上,他看见不少战士都在做最后的准备:有的在检查枪膛,往里面填子弹;有的在系绑腿,把裤脚扎得紧紧的;还有的在磨匕首,刃口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着冷光。每个人脸上都没了往日的疲惫,眼神里透着一股劲,像蓄势待发的豹子。
沟壑里,刘志刚正拿着那张简易的军营布防图,凑在篝火旁看。布防图是闫飞腾给的,上面用炭笔标的哨卡、武器库位置已经被他用红笔描了一遍,边缘都被雨水打湿,有些模糊。吴新辉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正在核对各组的人数。
“刘队长。”刘双喜喊了一声,走到两人身边。
刘志刚抬起头,把布防图折好,放进怀里:“红布条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总共两百二十四条,昨天染好剪好的,每个人一条,我都数过三遍了。”刘双喜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叠红布条,“一会儿出发前,我让各组组长统一发,再叮嘱一遍,必须系在左胳膊上,显眼。”
“好。”刘志刚点点头,又看向吴新辉,“各组都通知到了?第一组跟着冯虎、冯栋,负责翻围墙、控制武器库;第二组跟着贺峻霖,控制操场;第三组跟我,拿下营部;第四、五组负责外围警戒,防止援兵。”
“都通知到了,组长们都记牢了,刚才还过来确认了一遍任务。”吴新辉合上本子,“梯子也都在山坳里藏好了,冯虎说木梯够结实,两个人踩着都没问题。伤药和绷带也分下去了,每个组都有专人背着。”
刘志刚抬手看了看天,雨似乎小了些,东方的天际透出一点微弱的亮。他掏出怀表,表针指向八点半——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该出发了。
“通知下去,十分钟后集合,按组列队,往山坳走,注意保持安静,别惊动路人。”刘志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记住,路上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停,到了埋伏点再做调整。”
吴新辉和刘双喜齐声应下,转身去通知各组。很快,林子里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战士们按组列队,每个人都把枪抱在怀里,脚步放得很轻,像一群沉默的影子,跟在组长身后,朝着山坳的方向走去。
刘志刚走在队伍中间,目光扫过身边的战士——有跟着他打了好几年仗的老伙计,也有像小豆子一样的新兵,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毅。他摸了摸怀里的两封信,一封是刘志丹同志写的“清明前后,大槐树坡会合”,另一封是王泰吉同志昨天让闫飞腾带来的“清明时节,风起两当,内外夹击,必成大事”,字迹虽不同,却都透着一股信念,像一团火,在他心里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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