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酒店的走廊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铺着吸音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把所有声音都吞没了,只剩下中央空调沉闷的嗡嗡声,像某种巨大生物的腹腔在蠕动。林伟拖着登机箱,轮子碾过地毯发出微不足道的嘶啦声。他刚刚结束一场耗尽心神的项目答辩,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现在只想把自己扔进一张干净的床,屏蔽掉整个世界。
1608。房卡贴上感应区,“嘀”的一声轻响,绿灯闪烁。他推门进去。
标准商务单间,空气里弥漫着柠檬味消毒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烟味混合的气息。窗帘紧闭,光线晦暗。他摸索着插上取电卡,顶灯惨白的光线瞬间泼洒下来,照亮了房间的全貌——床,书桌,一把看起来就不太舒服的椅子,以及……
正对着床尾的那面墙。
一整面墙的镜子。
林伟皱了皱眉。他出差住过的酒店不少,这种设计倒是头一回见。镜子极大,几乎从墙根直抵天花板,边框是冰冷的黑色合金,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像一块被强行嵌入墙壁的、凝固的黑暗湖面。它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疲惫不堪的身影,以及身后那个标准到有些刻板的房间,一种被放大、被审视的不适感悄然爬上脊背。
“真他妈…”他低声咕哝了一句,把行李箱靠墙放倒。也许是酒店为了让房间看起来更大点的蹩脚设计?或者是为了某种特殊情趣?他懒得深究,疲惫压倒了一切。
他洗了把脸,水冰凉。出来时,目光不可避免地又撞上那面镜子。里面的自己脸色苍白,眼袋浮肿。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从迷你吧里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灌了大半瓶,然后把自己重重摔进床里。床垫软得过分,陷下去一个大坑。
他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对面墙上的挂壁电视。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瞬间填充了房间,驱散了一些那面镜子带来的诡异寂静感。他需要一点人间声响。
就在他准备换个台找点无聊电视剧催眠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镜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他的倒影。
他的倒影正躺着看电视。
是镜子里映照出的电视画面的旁边,那片应该是真实墙壁的区域。
好像…有一片阴影极快地晃了过去?
林伟猛地坐起身,警惕地盯向镜子。镜面光洁,清晰地映出电视屏幕、对面的墙壁、床头柜,还有他自己惊疑不定的脸。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一晃而过的阴影,仿佛只是屏幕闪光造成的视觉残留。
“神经衰弱了…”他揉着太阳穴,自嘲地笑了笑,重新躺下,把电视音量调高了些,试图掩盖心头那丝莫名的不安。
也许是太累了。他闭上眼,努力忽略那面正对着自己的镜子所带来的被窥视感。
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间,一阵细微的“滋啦”声钻入耳朵。
像是老旧电视失去信号时的雪花噪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
林伟艰难地睁开眼。电视还开着,播放着深夜购物节目,主持人正亢奋地推销一款刀具。声音很正常。
但那“滋啦”声还在,像是从…另一个维度传来的。
他循声望去。
声音似乎源于那面镜子。
镜面本身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光滑冰冷。但就在他凝神细听的时候,那滋啦声里,似乎又夹杂了别的——一种被扭曲拉长的、仿佛从一个极深隧道里传出来的…呜咽?或者只是风声?
他汗毛倒竖,睡意瞬间驱散大半,猛地坐起身,死死盯住镜子。
几乎就在他视线聚焦的刹那,噪音戛然而止。
镜子里只有他自己和房间的正常倒影。
“操!”林伟低骂一声,一股邪火窜上来。他掀开被子下床,几步走到镜子前,伸出手指,带着一种挑衅的意味,用力戳向冰凉的镜面。
指尖传来坚硬的触感。是实心的镜子,不是那种可疑的双面镜。
他稍稍松了口气,但心里的膈应丝毫未减。他凑近了,几乎把脸贴到镜子上,仔细检查边框和与墙壁的接缝处。严丝合缝,不像有什么机关或者摄像头的样子。
难道真是自己太累,出现幻听了?
他退后两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破镜子正对着床,就算没怪声,也够让人睡不着觉的。他环顾四周,想找点什么把它挡起来。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床上那两个蓬松的白色大枕头上。
算了,眼不见为净。
他抄起一个枕头,有点笨拙地、发泄般用力砸向镜子中间,试图把它盖住。枕头撞在光滑的镜面上,向下滑落了一点,歪歪斜斜地挂住了,遮住了大半部分,但镜子的左上角还露着一块。
就在枕头遮盖上去,挡住了他自己倒影的那一瞬间——
林伟的动作僵住了,血液好像瞬间冻成了冰碴子。
枕头遮住的,是镜子映出他身影的部分。
但那块未被遮盖的左上方角落,依然在忠实地映照着它对应的那片真实区域——也就是床尾上方的那片空白墙壁和一小块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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