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长安已褪去料峭寒意,朱雀大街两侧的榆叶梅开得正盛,粉白花瓣被暖风卷着,落在往来行人的肩头。苏合香提着刚从西市采买的香料匣子,正欲踏入“合香居”的朱漆大门,却见街角处一队玄甲禁军整齐列队,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沉稳有力,引得路人纷纷驻足避让。
她下意识侧身站在门檐下,目光掠过为首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当看到马上身着明光铠的身影时,指尖微微一顿——萧策的铠甲还沾着未拭去的尘土,肩甲处的兽首吞肩纹路被日光映得发亮,腰间佩剑的剑穗随着马匹的步伐轻轻晃动,分明是刚从城外军营回来的模样。
“苏掌香。”萧策勒住马缰,玄甲在他身上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他翻身下马时动作利落,甲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刚从西市回来?”
苏合香点头,将香料匣子往身后藏了藏——匣子里是为武惠妃新制的“清露香”原料,昨日武惠妃派人传话,说近来总觉心烦气躁,想让她调一款能宁神的香。她本不想与后宫嫔妃走得太近,可武惠妃毕竟是玄宗宠妃,贸然推辞恐惹来麻烦,只能应下。
“萧将军刚从军营回来?”她避开香料的话题,目光落在他肩头的尘土上,“看这模样,似是刚巡查完烽燧?”
长安城外十里处设有三座烽燧,负责监测往来商旅与边境动静,萧策升任禁军统领后,每月都会亲自去巡查两次。此前她听阿罗憾说过,萧策在军中极得人心,不仅因为他武艺高强,更因他凡事亲力亲为,从不摆将军架子。
萧策抬手拂去肩甲上的尘土,指尖划过甲片上的划痕——那是去年平定西域小部落叛乱时留下的印记。“今日巡查北烽燧时,见有几处燧台的木柴受潮,已让人重新更换。”他说话时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可苏合香却能想象出他在烽燧上顶着风沙检查的模样。
“合香居”的学徒见两人站在门口,连忙上前:“掌柜的,萧将军,里面请,刚煮好的茶还热着。”
苏合香侧身让萧策先行,两人穿过前堂的香料柜台,后院的薄荷圃正散发着清凉的香气。她引着萧策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坐下,学徒很快端来两碗热茶,青瓷碗里的碧螺春舒展着叶片,热气氤氲中,萧策卸下头盔,露出额前几缕被汗水浸湿的黑发。
“前几日听闻你为后宫嫔妃调香,武惠妃赏赐了不少珍宝?”萧策端起茶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瓷壁,目光却落在苏合香鬓边的银簪上——那簪子是上次曲江流饮时,王维赠予她的,据说上面的缠枝纹是西域样式。
苏合香握着茶碗的手微微一紧,她知道萧策是在提醒她后宫复杂。此前武惠妃派人送来的赏赐中,有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步摇,款式华丽,却也透着拉拢之意。她当时便让学徒将步摇收进库房,只留下几匹素色锦缎,想着日后可用来做香料包装。
“不过是些寻常赏赐,我已让学徒收起来了。”她轻声道,“后宫之事复杂,我只想专心调香,不愿卷入其中。”
萧策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能这般想最好。如今朝中局势虽稳,可暗地里仍有不少风波,杨国忠与李林甫明争暗斗,近日又有官员上奏,说安禄山在范阳私囤粮草,陛下虽未表态,却也召集群臣议过几次。”
苏合香端着茶碗的手顿住,安禄山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历史上“安史之乱”的始作俑者,只是如今开元盛世尚未落幕,她没想到安禄山已开始暗中筹备。她想起阿罗憾曾说过,穿越者或许能改变历史,可她只是个调香师,既无兵权也无势力,真能阻止这场浩劫吗?
“萧将军打算如何应对?”她抬头看向萧策,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
萧策放下茶碗,指节轻轻敲击着石桌:“我已让人暗中监视范阳的动静,同时加强长安周边的军备。只是安禄山深得陛下信任,若无确凿证据,贸然上奏只会打草惊蛇。”他顿了顿,看向苏合香,“你在宫中与贵妃娘娘有交情,若日后听闻什么异常,不必声张,只需告知我便可。”
苏合香点头,心中却有些沉重。她想起上次入宫为杨贵妃调“贵妃醉”时,曾在御花园偶遇安禄山,当时他身着胡服,正与杨贵妃谈笑风生,模样憨厚,丝毫看不出枭雄之姿。若不是知道历史结局,她恐怕也会被他的表象迷惑。
“对了,上次你说要找的‘冰台花’,终南山那边可有消息?”萧策转移话题,不想让她过于忧心朝堂之事。
苏合香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昨日阿罗憾派人送来消息,说终南山深处的冰台花已开,只是山路崎岖,需等几日再过去采摘。”她想起上次与萧策在终南山被困山洞的经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届时还要劳烦萧将军护送。”
“分内之事。”萧策的目光落在她的笑脸上,喉结微微滚动,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与苏合香相识数月,从最初在山匪手中救下她,到后来看着她在西市一步步将“合香居”做大,再到如今她入宫为贵妃调香,他心中的情愫早已悄然滋生。可他深知自己身为禁军统领,身处朝堂漩涡,若将她卷入其中,只会给她带来危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