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春雨总算歇了脚,天空像是被水洗过一遍,透出一种清凌凌的浅蓝色。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来,带着暖意,努力烘烤着泥泞不堪的地面。空气里混杂着湿土、青草和牲畜粪便的气息,构成了红星公社特有的春日味道。
廖奎“赤脚兽医”的名声,随着这放晴的天气,似乎传播得更远了。几天下来,他感觉自己像个陀螺,被各种突如其来的“病患”抽打得团团转。从老母鸡到瘸腿驴,从不下蛋的鸭子到食欲不振的看门狗,他靠着那点时灵时不灵的【基础兽医诊断】和连蒙带猜的土方,居然也混了个“妙手”的名头。社员们看他的眼神,敬畏中带着点亲昵,仿佛他真是什么隐于乡野的异人。
这名声带来的不全是麻烦,至少老王头是这么认为的。他现在俨然成了廖奎的“经纪人”兼“新闻发言人”,走到哪儿都不忘宣传技术小组的“辉煌战绩”和廖组长的“通灵神通”,顺便看看能不能捞点“信息费”——比如多听一耳朵谁家自留地种了早熟的洋柿子之类的。
但廖奎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零零碎碎的“战绩”,对完成系统那个硬性指标——将三号猪圈死亡率降到15%以下——帮助有限。核心问题,还是在于猪本身的体质和营养。那些小猪崽,即便被他用“神技”救回来,也大多先天不足,长得慢,抗病力差。
这天上午,他正在那破窝棚里,对着几头刚从隔壁大队换来的、据说品种稍好些的猪崽琢磨新的饲料配比(这是受了陈卫红那本兽医手册里关于营养学的零星启发),刘寡妇又端着一个粗瓷碗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
“廖组长,忙了一上午,渴了吧?俺给你倒了碗红糖水,快趁热喝了。”刘寡妇今天显然特意收拾过,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换了件半新的碎花罩衫,虽然洗得发白,却勾勒出了几分这个年代农村妇女少有的腰身。她将碗递到廖奎面前,身子前倾,一股廉价的雪花膏香味混合着她本身的气息扑面而来。
廖奎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差点从充当凳子的小马扎上翻下去。“不……不用,刘嫂子,我不渴。”他语气生硬,目光死死盯着地上爬过的一只蚂蚁,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哎呀,跟俺还客气啥?”刘寡妇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执意把碗往他手里塞,手指“不经意”地碰了一下廖奎的手背,触感温热,“你看你,为了集体的事,人都累瘦了。得多补补!”
廖奎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手,碗里的红糖水晃荡出来,溅湿了他的裤脚。“我自己来!”他几乎是抢过碗,仰头咕咚咕咚几口灌下,那甜腻的滋味齁得他直皱眉头。
刘寡妇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样子,非但不恼,反而掩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眼神里的意味更加明显:“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廖组长,你看……晚上食堂吃野菜团子,没啥油水,俺那儿还有块过年攒下的腊肉,要不……”
“不用!”廖奎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把空碗塞回她手里,站起身就往猪圈走,“我去看看三号圈的情况!”那背影,仓促得近乎落荒而逃。
刘寡妇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真是个榆木疙瘩……”不过,她脸上的笑意却没减。在她看来,廖奎越是这样躲闪,越是说明他心里有鬼,或者说,有她刘寡妇的位置。这让她更加坚定了“攻克”这个技术能人的决心。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准备去自家菜地拔葱的张小花母女看了个正着。
张小花她妈,是个精瘦干练的农村妇女,眼神锐利得像能把人看穿。她扯了扯女儿的袖子,压低声音:“看见没?刘寡妇那骚狐狸,又往廖奎身边凑!端茶送水的,安的什么心?”
张小花看着廖奎仓惶的背影和刘寡妇那志在必得的笑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她咬着下唇,没说话。
“你个傻丫头!”张小花妈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廖奎这小子,以前看着闷了吧唧,没想到是个有真本事的!现在可是香饽饽!你没见公社里多少老娘们盯着呢?刘寡妇仗着自己没男人,豁得出脸皮!你再这么磨磨唧唧,黄花菜都凉了!”
张小花脸一红,跺脚道:“妈!你说啥呢!俺……俺跟他没啥!”
“没啥?没啥你天天瞅见他就脸红?没啥你把手套都送出去了?”张小花妈白了女儿一眼,“我可告诉你,好男人不等人!廖奎成分是差了点,可他有手艺,人实在,将来错不了!你看刘寡妇那劲头,你再不主动点,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张小花被母亲说得心乱如麻,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心里又是委屈又是着急。她何尝不想跟廖奎多说几句话?可每次见到他,看到他那么忙,或者一脸沉思的样子,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听妈的,”张小花妈凑到女儿耳边,传授起经验来,“男人啊,就得靠拢他的心!廖奎现在操心啥?不就是猪崽长得慢吗?你多帮他留心点猪草,打听点土方,比他大好几岁的老娘们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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