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谢薇挤上那喷着黑烟、叮当作响的公交车时,廖奎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激流的叶子。车厢里拥挤不堪,各种气味混杂——汗味、机油味、女人头上刨花水的味道,还有不知谁篮子里隐隐透出的咸鱼味儿。他紧紧护着自己的帆布提包,笨拙地学着谢薇的样子,伸手去够头顶那光滑的横杆,车身一个摇晃,他差点没站稳,撞到旁边一位穿着工装、面色严肃的大叔。
“对不起,同志!”廖奎连忙道歉。
大叔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是把身体往旁边挪了挪。那眼神里带着点城里人看乡下人特有的、不动声色的审视。
谢薇及时伸手拉了他一把,低声笑道:“刚开始都这样,扶稳了。再过几站就到了。”
她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廖奎借着她的力道站稳,鼻尖萦绕着她身上那淡淡的、与车厢里浑浊空气格格不入的雪花膏清香,心头那份因为陌生环境而产生的慌乱,似乎才被稍稍压下去一些。
他偷偷打量着谢薇。她站在拥挤的车厢里,身姿依旧挺拔,一只手轻松地抓着吊环,鹅黄色的衬衫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以及……那枚精致的、表盘在昏暗车厢里也微微反光的劳力士女表。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又攥紧了自己的破提包。这提包,这身旧衣服,与眼前光彩照人的谢薇,以及她腕上那只象征着他无法想象的世界的手表,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公交车摇摇晃晃,穿过宽阔的、自行车流如织的街道,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楼房,虽然大多不高,但那种密集和规整,是地区和县城根本无法比拟的。商店的橱窗里陈列着商品,行人步履匆匆,一切都透着一种快节奏的、充满工业力量的气息。
廖奎默默地看着窗外,试图记住路线,心里却忍不住想:老王头要是看到这满大街的“铁驴子”(自行车)和这能装下几十号人的大“铁盒子”(公交车),会不会把眼珠子都瞪出来?这个念头让他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算是苦中作乐的一点幽默。
果然如谢薇所说,没过几站,她便示意他下车。
他们在一个看起来相对安静的街区下了车。路边栽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叶已经开始泛黄。谢薇领着他又走了几分钟,拐进一条岔路,指着一栋灰扑扑的四层楼房说:“到了,就这里,省农科院的内部招待所。条件比公社和县里肯定好不少,也清静,主要是安全。”
招待所的门脸不大,但进去后还算干净整洁。前台坐着个戴着套袖的中年妇女,正打着毛衣,抬头看见谢薇,脸上立刻堆起了熟络的笑容:“小谢来啦?人接到了?”
“接到了,王阿姨,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来参加培训班的廖奎同志。”谢薇笑着回应,语气自然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客气。
“介绍信带了吧?登个记就行。”王阿姨放下毛衣,拿出登记本,目光在廖奎身上扫了一圈,虽然没说什么,但那眼神里的探究意味,廖奎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赶紧从贴身口袋里掏出被汗水微微濡湿的介绍信,双手递了过去。
登记完毕,拿到一把系着红绳的钥匙。房间在二楼,楼梯是水泥的,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回响。
“这间。”谢薇用钥匙打开一扇漆成深绿色的木门。
房间不大,但出乎廖奎意料的干净和……“豪华”。雪白的墙壁,水泥地扫得发亮,靠窗放着一张铺着干净白色床单的木架床,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带着脸盆架的卫生间!虽然卫生间很小,只有一个蹲坑和一个水龙头,但这在廖奎的认知里,已经是顶级的配置了。他在公社睡的土炕,在县里和地区也是好几个人挤一间,哪有这种单人单间还带“茅房”的待遇?
“这……这得花不少钱吧?”廖奎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迈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叠由奖金、李主任资助和系统物资变现凑起来的“巨款”,心里盘算着不能让谢薇破费。
“放心吧,有内部价,没多少。”谢薇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进房间,反手关上门,将那个破旧的帆布提包放在椅子上,“你先坐下歇歇,喝口水。”
她动作麻利地从写字台下拿出两个印着红喜字的搪瓷缸,又从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军绿色挎包里取出一个铝制水壶,给两个缸子里都倒上了温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她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廖奎确实渴了,接过缸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温水下肚,一路的干渴和疲惫似乎缓解了不少。
他刚放下缸子,谢薇却已经弯下腰,开始拉开他那个帆布提包的拉链。
“哎,你……”廖奎想阻止。
“别动。”谢薇头也不抬,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看看你都带了些什么家当来省城。”
提包里东西很简单:两件换洗的旧衣服(还是补丁摞补丁的),一条看起来硬邦邦的毛巾,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牙缸,里面放着牙刷和半管牙膏,还有就是那本精装的《兽医学》,以及用油纸包着的、刘淑芬给的艾叶和蒲公英茶。至于系统空间里的那些“硬货”和大部分现金票证,自然还安全地待在那个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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