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特殊部门都认定为“潜力巨大”的种子,却因为无法选择的姻亲关系,被硬生生地折断了可能展翅高飞的翅膀。这时代的洪流,冰冷而残酷,不容分说地裹挟着每一个人的命运。
廖奎最大的、也是唯一可能摆脱底层命运的机遇,随着林同志吉普车的远去,彻底关闭了。前路等待他的,将是更加严峻的现实和一层厚厚的、难以穿透的阴影。
周主任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办公楼,脚步略显沉重。他需要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妥善安排”这个被放弃了的好苗子,才能既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不至于引火烧身。这其中的分寸,需要拿捏得恰到好处。
而此刻,正在招待所狭小房间里,与谢薇一同面对未知明天的廖奎,对此一无所知。他人生中可能遇到的最大的“伯乐”,已经带着惋惜和无奈,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之外。命运的轨迹,在无声无息中,再次朝着更艰难的方向,偏转了下去。
招待所的夜晚,比桂花胡同的小院更加难熬。墙壁不隔音,能听到隔壁房间的咳嗽声、走廊里偶尔的脚步声,以及窗外远处省城模糊不清的夜嚣。这些声音,反而更衬得这方寸之地的孤寂与不安。
廖奎和谢薇都没有睡意。两人和衣靠在硬板床上,灯光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谢薇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母亲留下的那个首饰匣,眼神空洞;廖奎则闭目养神,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梳理着当前恶劣的处境,思考着任何可能的破局之道。系统空间的存在是他们最大的底牌,但如何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利用它在这个严苛的时代和充满敌意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并找到父母的下落,是摆在他面前最棘手的难题。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清晰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笃、笃、笃。
敲门声很克制,带着一种不愿引人注目的谨慎。
廖奎瞬间睁开眼,眼中锐光一闪而逝。谢薇也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惊惶,下意识地看向廖奎。
“谁?”廖奎沉声问道,身体已经悄然调整到可以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姿态。
门外传来一个压低了的、有些熟悉的声音:“是我,周秉坤。”(注:周主任的全名)
周主任?
廖奎和谢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周主任怎么会深夜来访?而且是以这种近乎隐秘的方式?
廖奎示意谢薇稍安勿躁,自己起身走到门后,轻轻拉开插销,将门打开一条缝隙。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穿着深色便装、戴着帽子、几乎融身于走廊阴影中的周主任。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眼神复杂。
“周主任?您这是……”廖奎侧身将他让进房间,迅速关好门并插上插销。
周主任走进这狭小逼仄的房间,目光快速扫过屋内简单的陈设和脸色苍白的谢薇,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他摘下帽子,压低声音道:“长话短说,我待不了多久。”
他没有坐下,就站在房间中央,目光落在廖奎身上,语气沉重:“廖奎,谢薇,我今晚过来,不是以农科院培训部主任的身份,而是……作为一个看着小薇长大、和你父亲谢广安也有几分交情的长辈。”
这话让谢薇的眼圈瞬间又红了,她哽咽着喊了一声:“周叔叔……”
廖奎的心也微微一提,知道周主任此来,必然带来了至关重要的消息。
“老谢的事情,板上钉钉了,你们要有长期的心理准备。”周主任开门见山,语气带着无奈,“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关于廖奎工作分配的一些内部风向。”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选择了直言不讳:“院里对于你的结业成绩是认可的,第一名毋庸置疑。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你是老谢的女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按照现在的政策和风气,‘问题家属’不可能留在省城核心单位。”
廖奎沉默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
“原本,以你第一名的成绩,进入省畜牧兽医工作站,或者留在农科院下属的实验场,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周主任的声音压得更低,“但现在,这些名额……已经被明确否定了。有人在会上提了你岳父的事情。”
廖奎立刻想到了张天成的影子。那个军区参谋长,其影响力显然足以渗透到农科院的人事安排上。
“那……院里现在的方案是?”廖奎平静地问道,仿佛在问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周主任看着他这份超乎年龄的沉稳,心中惋惜更甚,叹了口气:“目前的初步方案……是将你分配到下面去。一个……比较偏远、条件也比较艰苦的基层公社兽医站。”
他没有说出具体地名,但“偏远”、“艰苦”、“基层”这几个词,已经足够说明问题。那意味着远离省城的资源和信息,意味着物质生活的匮乏,也意味着政治环境可能同样复杂,甚至因为天高皇帝远而更加直接和粗暴。这几乎是一种变相的“发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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