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部动员大会后的第一天,压抑的气氛便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第七农场。而这种压抑,在后勤处的物资发放点,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天刚蒙蒙亮,后勤处仓库门外就排起了长队。人们裹着厚厚的、打着补丁的棉衣,揣着手,跺着脚,脸上早已没了往日领取口粮时那点微弱的期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沉默和隐约的焦虑。寒风卷着地上的雪沫,打在人们冻得通红的脸上,也无人躲闪,只是将脖子缩得更紧了些。
谢薇跟着王保管员,和其他几位后勤人员一起,在仓库里忙碌着。与外面相比,仓库里虽然同样寒冷,但至少避开了刺骨的寒风。可这里的“冷”,更多是来自于那明显空荡了许多的货架,和即将发放下去的、捉襟见肘的物资。
本月度的口粮和生活物资配额,是按照场部“节衣缩食”的新规定,极度缩水后的标准。
“姓名,单位,户主关系。”王保管员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后,声音平板无波,对照着花名册,例行公事地询问。他的脸色比平时更显蜡黄,眉头紧紧锁着,仿佛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轮到的人报上信息,然后上前,从一个巨大的、几乎能看见底部的麻袋里,领走核定数量的、颜色有些发暗的玉米面。那玉米面显然掺了不少糠皮,看起来粗糙拉嗓子。接着是一小撮用报纸包着的、黑乎乎的咸菜疙瘩,盐霜结得很厚,闻着有一股齁咸又略带霉变的气味。最后是灯油,负责分发灯油的人用一个特制的长柄勺子,小心翼翼地从油桶里舀出小半勺,倒入人们递过来的各式各样的容器里——破碗、旧瓶子、甚至磕掉了边的搪瓷缸。那点灯油,仅仅能盖住容器底部,连正常使用三五天都显得勉强。
“就这么点?这够吃几天啊?”
“灯油就这么一滴?晚上黑灯瞎火的,咋干活?娃还要写作业呢!”
“这玉米面……掺了多少东西?人能吃吗?”
人群中终于响起了压抑不住的抱怨声,声音不高,却充满了绝望和愤懑。尤其是家里有老人孩子的,看着那点可怜的口粮,眼圈都红了。
“吵什么吵!有意见找场部去!这是上面的规定!就这点东西,爱要不要!”一个负责维持秩序的后勤职工不耐烦地吼道,语气冲得很。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人群骚动起来,抱怨声更大了一些。
“都少说两句!”王保管员猛地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疲惫的威严,“场部什么情况,杨场长昨天说得不够清楚吗?道路封了,东西运不进来!就这点家底,全场上千口人分!嫌少?谁不嫌少?我和你们领的一样多!有这力气嚷嚷,不如想想怎么把这点东西算计着吃到下个月!”
他一番话,带着一种现实的冰冷,将众人的抱怨堵了回去。是啊,找场部有什么用?杨场长自己也说了,领导层同样核减口粮。这是整个农场面临的生存危机,不是针对某一个人。
人们重新沉默下来,只是那沉默,比之前的抱怨更让人窒息。每个人领到那点微薄的物资后,都小心翼翼地捧着、抱着,仿佛捧着全家老小的性命,脸上写满了愁苦和对未来的茫然。
谢薇在一旁默默地协助登记,帮忙分装,看着那一张张被生活重压扭曲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她庆幸自己和廖奎还有空间和系统作为依仗,基本生存无虞,但同时也更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所承受的苦难。这种普遍的匮乏,让她更加谨慎,绝不敢让空间里的任何一点富足轻易显露。
发放工作持续了近一个上午,队伍才渐渐缩短。人群散去后,仓库门口只剩下一些洒落的玉米面和凌乱的脚印,显得格外萧条。
王保管员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空了一大半的物资储备,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转过头,见谢薇还在认真地收拾着桌子和量具,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缓和。
“小谢啊,今天辛苦你了。”王保管员的声音带着沙哑,他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卷,凑到炉子边点燃,狠狠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
“应该的,王保管。”谢薇轻声应道。
王保管员沉默地抽了几口烟,目光望着仓库门外灰蒙蒙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谢薇感叹:“今年这年,怕是不好过喽……这才刚入冬没多久,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这点东西……唉,家家户户,都得精打细算,勒紧裤腰带熬啊。”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作为后勤保管,他比谁都清楚农场现在的家底有多薄,也比谁都明白,如果交通再不通,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难熬。
谢薇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她知道,王保管员这话并非刻意对她说的,更像是一种积压情绪的发泄。但这种信任的流露,也表明了她这段时间踏实的工作态度,赢得了这位严肃保管员的一定认可。
“行了,收拾完就早点回去吧。”王保管员挥了挥手,“下午还得盘点库存,想想还有啥能顶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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