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挣扎着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墨绿色的黑水河上,却带不来多少暖意,反而将河岸滩涂的泥泞与杂乱照得更加清晰。风从河面上刮过,带着湿冷的寒气,钻进每一个缝隙,侵蚀着早已麻木的躯体。
劳改队的队伍,终于在上午九点左右,如同一条疲惫不堪的灰色长虫,蠕动着抵达了预设的劳动地点——黑水河段那处塌陷严重的河岸。人数比廖奎预想的略多,约有五六十人,男女皆有,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在持枪看守的呵斥和监督下,机械地走下河滩,在那片需要加固的区域散开。
场面并没有立刻变得热火朝天,反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缓慢。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消耗了这些人绝大部分的体力与生气。他们动作迟缓地拿起分配到的简陋工具——破旧的铁锹、镐头,还有粗糙的竹筐,开始挖掘泥土,搬运石块,填补那被河水不断啃噬的河岸。
监工的看守大约有七八个,分散在劳动区域的四周和两个稍高的土坎上。他们大多穿着半旧的军大衣,手里拿着棍棒,腰间别着枪套,眼神锐利而警惕地扫视着整个区域。没有人交谈,只有铁锹撞击石块发出的刺耳声响、沉重的喘息声、以及偶尔响起的、看守不耐烦的呵斥。
“磨蹭什么!快干!”
“那边那个!说你呢!没吃饭吗?!”
呵斥声像鞭子一样,抽打在麻木的人群身上,激起一点点微弱的涟漪,随即又归于更深的沉寂。在这里,人是被异化的工具,唯一的使命就是消耗自己的体力,去对抗自然的侵蚀,直至耗尽最后一丝能量。
廖奎和谢薇,如同两块冰冷的河石,纹丝不动地潜伏在百米开外的柳茅丛深处。
【环境拟态布】完美地融入了周围枯黄与新生绿芽交织的柳茅丛背景,【中级环境隐匿术】则将他们所有的生命体征——呼吸、心跳、乃至散发出的微弱热量——都降到了最低限度。他们甚至刻意控制了眼球的转动频率,避免长时间聚焦可能产生的、被直觉敏锐者察觉的“被注视感”。
廖奎的视线,如同安装了最精密稳定器的镜头,缓缓扫过整个劳动区域。他在心中默数着看守的数量和站位,分析着他们的视线移动规律。站在高处土坎上的那两个,视野最广,是最大的威胁。在劳动区域边缘来回走动的三个,距离人群最近,反应也会最快。还有两个,看似松散地站在人群侧后方,但位置刁钻,恰好封堵了通往后方树林最便捷的路线。
他的目光最终,牢牢锁定在了人群中的一个角落。
找到了!
谢广安和萧雅姿。
谢广安正和另外两个年纪稍大的人一组,负责将挖出的泥土装进竹筐。他的动作明显比其他两人更加吃力,那条受伤的腿在泥泞中每一次移动都显得有些僵硬和拖沓,但他依旧咬着牙,努力维持着节奏,脊梁挺得笔直,仿佛要用这最后的姿态,扞卫他早已破碎的尊严。阳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和深刻着苦难皱纹的脸上,竟反射出一种近乎悲壮的微光。
萧雅姿则被分配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和几个妇女一起,用相对小一些的工具清理河岸边的碎石。她的动作更加缓慢,脸色在灰败中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时不时停下动作,用手背抵住额头,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每一次她停顿,附近的一个看守就会投来冰冷而警告的目光,迫使她不得不再次弯下腰,继续那无意义的劳作。
看着父母在泥泞中挣扎的身影,尤其是母亲那摇摇欲坠的样子,谢薇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才强行将那股酸涩和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呜咽压了回去。
不能动!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此刻的冲动,会毁掉一切,会将他们四人一起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廖奎感受到了身边妻子身体的细微颤抖,他伸出冰冷的手指,在泥地上轻轻划了一下,示意她冷静。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如鹰,大脑在飞速运转,结合着虚拟空间中无数次的推演,计算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时机,时机!这是最关键的因素。
现在不是时候。看守们精神尚且集中,体力也还充沛。劳改队员们虽然麻木,但并未完全松懈到失去对外界反应的能力。贸然放出猛兽,很可能无法制造出足够覆盖整个区域的、极致的混乱,甚至可能让看守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进行有组织的镇压和射击。
他们在等待。等待那个能将混乱效果最大化的瞬间。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远处单调的劳作声中,缓慢地流逝。
太阳逐渐升高,阳光变得有些刺眼,但河风依旧寒冷。劳改队员们的动作变得更加迟缓,汗水混合着泥浆,在他们脸上冲刷出一道道沟壑。喘息声变得更加粗重。看守们的呵斥频率似乎也降低了一些,长时间的站立和监督,同样消耗着他们的精力。有人开始掏出烟卷点燃,靠在土坎上吞云吐雾,目光虽然依旧扫视,但警惕性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