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县的天空被战火与浓烟染成了永恒的灰黑色,仿佛连初春那点微弱的阳光都被这冲天的杀伐之气彻底吞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新鲜血液的甜腥、尸体开始腐败的恶臭、木料燃烧后的焦糊、以及金汁煮沸后那难以形容的刺鼻味道,混合成一片死亡的帷幕,笼罩着这座岌岌可危的城池。
乐进初战受挫,折损了数百精锐,非但没有使其气馁,反而彻底激起了这位以骁勇果决着称的曹军宿将骨子里的凶戾。他麾下的五千先锋,如同被激怒的狼群,双眸赤红,獠牙毕露,将小小的叶县围得水泄不通。砍伐周边林木的斧凿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那一声声沉闷的撞击,仿佛不是在砍伐树木,而是在敲击着守军将士紧绷的心弦,提醒着他们末日即将来临。一座座临时的土垒被迅速筑起,扼守住了所有通往叶县的道路,游骑如同幽灵般在城外三十里的范围内往复穿梭,任何试图靠近的活物都会遭到无情的猎杀。夜晚,曹军营寨中传来的磨刀声、军官巡视的脚步声、以及战马不安的嘶鸣,交织成一曲令人心悸的死亡前奏。
守将赵昂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他身上的铁甲布满了刀砍箭射的痕迹,凝固的血污和尘土让甲叶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左臂上一道被流矢划开的伤口深可见骨,只是用撕下的战袍草草捆扎,鲜血不时渗出,将绷带染成暗红色。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受伤猛虎,在城头来回巡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外如同蚁群般忙碌的曹军,每一次对方营中传来新的号角声或异动,都会让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第三日的黄昏,残阳如血,将天地间一切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曹军营寨中,突然响起了连绵不绝、沉重而富有节奏的战鼓声。“咚!咚!咚!”如同巨兽的心跳,敲打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头。赵昂猛地扑到垛口边,他知道,等待已久的、也是最残酷的时刻,终于到了。
如同潮水决堤,又如同蝗虫过境,黑压压的曹军步卒,在盾牌手的掩护下,扛着数十架连夜赶制出的云梯,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向着叶县城墙发起了全面的猛攻!这些云梯虽然简陋,多以粗大原木捆绑而成,但结构坚实,顶端的铁钩在夕阳下闪烁着寒光,一旦搭上城头,便极难推开。与此同时,三辆以巨木为体、覆以多层浸水生牛皮的简陋冲车,在数十名壮硕士卒的推动下,如同移动的小型堡垒,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坚定而笨重地撞向东门那包着铁皮的城门!
“咚——!”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闷雷,在城门洞内回荡,整个城门楼似乎都随之剧烈一震,灰尘簌簌落下。守在门后的士卒被震得气血翻涌,面露骇然。
“放箭!瞄准云梯!砸!给老子往死里砸!滚油!快!浇下去!”赵昂嘶哑的吼声瞬间压过了城下的呐喊与撞击声,他一把夺过身旁亲兵手中的强弓,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嗖”的一声,一名刚刚将云梯搭上城头的曹军什长应声而倒,从半空摔落。
战斗在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城头的守军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爆发出所有的凶性。弓弩手们不顾自身安危,探出身子,向着城下密集的人群进行近乎垂直的直射,箭矢如同飞蝗般落下,不断有曹军士卒中箭倒地,但后面的人立刻踩着同伴的尸体,嚎叫着继续向上攀爬。
巨大的石块和滚木被守军合力推下垛口,带着恐怖的呼啸声砸进攀爬的队列中,引发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筋断之声和凄厉的惨嚎。更有烧得滚烫、恶臭扑鼻的金汁(融化的金属混合粪便等污物)被大锅抬起,向着云梯和城下的人群兜头浇下!中者无不发出骇人的惨叫,皮肉瞬间溃烂起泡,那场景如同修罗地狱。
然而,曹军亦展现了其天下精锐的悍勇与纪律。他们顶着盾牌,冒着如同暴雨般落下的矢石滚木,前仆后继,悍不畏死。不时有凶悍的曹军甲士,凭借着个人勇武和一点运气,成功跃上城头!他们如同注入城头的毒液,挥舞着环首刀或长戟,疯狂地劈砍扫荡,往往需要数名守军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将其乱枪刺死或推下城去。城头狭窄的战场,瞬间变成了最原始、最残酷的血肉磨坊,每一寸墙砖都被粘稠的鲜血反复浸透,变得湿滑无比,残破的旗帜、断裂的兵刃、以及分辨不出属于谁的残肢断臂随处可见,伤亡数字在急剧飙升。
赵昂亲临最危险的东门城墙段,这里承受着冲车的持续撞击和最多的云梯攻击。他手中的长刀早已砍得卷刃崩口,随手捡起一把阵亡士卒的环首刀,如同疯虎般左劈右砍,接连将三名刚刚冒头的曹军锐卒砍翻下城,浑身浴血,煞气冲天,暂时稳住了这段摇摇欲坠的防线。但他心里清楚,守军兵力本就处于绝对劣势,经过这三日的消耗和此刻的猛攻,伤亡已经超过三成,几个关键的弩位和储备点都被曹军的投石机(虽然简陋,但抛射的石块依然有威胁)砸毁。东门城墙更是被砸出数处明显的缺口,虽然连夜用门板、沙袋和拆毁房屋得来的木石勉强填塞,但在对方持续的猛攻下,岌岌可危。照此下去,城破,真的只是时间问题了。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和与城偕亡的决绝,在他心中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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