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夏送走户部侍郎的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带着两名亲兵去了城外的兵工坊。四月的风还裹着潮气,吹过工坊外堆积的铁料,扬起细碎的锈尘。她刚走到工坊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只是那声音比寻常弱了些,透着股有气无力的滞涩。
“将军来了!”守在门口的工匠头头见了她,慌忙放下手里的铁锤,脸上堆着笑迎上来,“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吩咐,派人说一声就是。”
林阿夏没接他的话,径直走进工坊。只见十几名工匠围着铁炉,炉火烧得不算旺,通红的铁坯在砧上被反复敲打,却始终没能打出应有的锋利弧度。她目光扫过墙角的成品长枪,走过去拎起一把,入手竟比制式长枪轻了半斤。“这枪头用的铁料,是上个月送来的精铁吗?”她掂了掂枪身,声音沉得像淬了冰。
工匠头头脸色瞬间白了,搓着手往后退了半步:“是……是精铁啊,就是最近雨水多,铁料有点受潮,打出来的枪头就轻了点。”
林阿夏冷笑一声,从亲兵手里拿过一块吸铁石,往枪头上一贴——原本该牢牢吸住的枪头,竟只粘住了零星几点铁屑,吸铁石大半悬在半空。“受潮的精铁,会吸不住磁石?”她把吸铁石扔在地上,枪头“当啷”落在砧上,磕出一块凹陷,里面竟露出层暗黄色的杂铁,“说,这里面掺了多少废铁?”
工坊里瞬间静了下来,工匠们纷纷低下头,没人敢说话。工匠头头咽了口唾沫,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将军饶命!是……是户部的人让我们掺的,说精铁不够用,掺点废铁也能凑数,还说……还说要是您查问,就说是铁料受潮了。”
“户部的人?哪个户部的人?”林阿夏蹲下来,盯着工匠头头的眼睛,“把名字说出来,我保你无事。”
工匠头头犹豫了片刻,才小声道:“是……是户部主事张大人,他上个月来工坊,给了小的五十两银子,让小的在枪头里掺三成废铁,还说这些枪是用来伐唐的,士兵们用着没问题。”
林阿夏站起身,踢了踢地上的长枪,枪杆晃了晃,竟有木屑掉下来。她伸手摸了摸枪杆,指尖沾了层薄灰,里面的木芯竟是朽的。“连枪杆都用朽木,这是想让士兵拿着烧火棍去打仗?”她声音里带着怒意,转身对亲兵道,“把工坊里所有的成品枪都封了,再去户部传张主事,让他立刻来工坊见我。”
亲兵领命而去,林阿夏坐在工坊外的石凳上,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心里一阵发沉。她想起昨日在粮仓看到的霉粮,再看看眼前这些掺了废铁的长枪,忽然明白,户部不是没能力筹备军需,而是有人故意在从中作梗,至于他们的目的,恐怕不只是贪墨那么简单。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马蹄声,户部主事张大人骑着马,带着两个随从匆匆赶来。他看到工坊外封着的长枪,脸色微变,却还是堆着笑走到林阿夏面前:“林将军找下官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阿夏指了指地上的长枪:“张大人自己看看,这就是你让工匠们造的枪?掺了三成废铁,枪杆用的是朽木,你觉得士兵们拿着这些枪,能打赢南唐的军队?”
张主事弯腰看了看长枪,又摸了摸枪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这怎么会这样?下官上个月来的时候,工匠们还说造的都是好枪啊,一定是他们偷工减料,跟下官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林阿夏把吸铁石扔到他面前,“工匠说,是你给了他们五十两银子,让他们掺废铁的。怎么,张大人这是想不认账?”
张主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工匠头头骂道:“你这个刁民!竟敢污蔑本官!本官什么时候给过你银子,让你掺废铁了?你这是想栽赃陷害!”
工匠头头急了,从怀里掏出个银锭:“大人,这就是您给我的五十两银子,上面还有您府里的印记!您怎么能不认账呢?”
张主事看到银锭,眼神躲闪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这银锭谁都有,怎么能证明是本官给你的?林将军,您可不能听这个刁民的一面之词,冤枉了好人啊!”
林阿夏看着他狡辩的模样,心里冷笑。她站起身,走到张主事面前,声音冷得像冰:“张大人,既然你不肯认账,那咱们就去太后跟前说说清楚。我倒要看看,太后知道你贪墨军需,用废铁造枪,会怎么处置你。”
张主事听到“太后”二字,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将军饶命!是下官一时糊涂,贪了些银子,才让工匠们掺了废铁。求将军别告诉太后,下官愿意把贪的银子都交出来,再让工匠们重新造枪,一定造出最好的枪!”
林阿夏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心里没有丝毫同情。“现在知道怕了?”她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我问你,除了掺废铁造枪,户部还有没有在其他军需上动手脚?比如粮草、铠甲?”
张主事犹豫了片刻,才小声道:“粮草……粮草里掺了些麸皮,铠甲的甲片也薄了些,都是……都是为了节省开支,好凑够伐唐的军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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