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衿映甲光
军器监库房的冷光还未从眼底褪去,柴宗训攥着符太后的袖口,指尖仍残留着方才隔着锦缎摸到的铠甲凉意。他望着库房外列队的禁军将士,忽然想起什么,仰起的小脸带着几分急切,又刻意压着声音,怕被身后的将领们听见:“娘,我听说女辅营会帮着收拾军械,我想去看看阿夏姐姐她们,行不行?”
符太后刚与郭崇交代完后续军械分发的事宜,闻言低头看向儿子。暖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那双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既有孩童对旧识的惦念,又掺着几分想探看军务的认真——倒不似往日那般只一味撒娇。她抬手理了理他龙袍的衣襟,目光扫过一旁候着的内侍,轻声道:“可以,但得让陈内侍跟着,不许乱跑,也不许打扰她们做事。”
柴宗训立刻挺直脊背,像领了军令似的点头:“我知道!我就看看她们怎么打理武器,不添乱。”
女辅营的营地设在禁军大营西侧,隔着一道矮墙,墙头上爬着新抽的藤蔓,风一吹便晃出细碎的影子。刚走近营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混着女子清脆的说话声,还隐约掺着几句压低的私语。守营的女兵见了明黄色的身影,连忙躬身行礼,柴宗训摆了摆手,放轻脚步往里走,远远就看见林阿夏蹲在廊下,手里握着一把小铜锤,正对着一支霸王枪的枪杆敲打,她身旁的苏眉手里捏着细砂纸,却时不时往营外瞟,指尖还绕着一缕刚编好的彩绳——那是她攒了半个月的丝线,编了拆、拆了编,就想等休沐时送给在家乡读书的妹妹,让妹妹系在发间。
“阿夏姐姐!”柴宗训忍不住唤了一声。
林阿夏猛地抬头,见是柴宗训,连忙放下铜锤站起身,手上还沾着些木屑:“陛下怎么来了?”她身后的几个女兵也跟着起身,苏眉慌忙把彩绳塞进袖口,指尖蹭到砂纸边缘磨出了红印也没察觉;抱着铜丝的柳芽则悄悄把藏在铜丝篮下的绣绷往身后挪了挪,针线上还绷着半朵没绣完的海棠,线轴里只剩最后一点粉色丝线,是她上次休沐从镇上布庄买来的,本想绣完送给生病的母亲,可近来活儿忙,总也抽不出完整的时间;负责记录的秋雁则飞快地把一张画着胭脂纹样的草纸塞进账本里,那是她昨晚就着油灯画的,想照着样子托人买盒新胭脂,营里的旧胭脂早就干得没法用了。她们手里的工具还没来得及放稳,围过来时眼里带着几分惊喜,又刻意收着笑意,显得有些拘谨,藏在身后的小动作却没完全掩住。
柴宗训跑到廊下,盯着那支霸王枪看:“你们在修枪杆呀?”
“是呢。”林阿夏拿起枪杆给他看,指尖指着枪杆上缠铜丝的地方,“这枪杆虽结实,但接口处怕磨松,我们得再缠两层铜丝,敲紧实些,将士们用着才放心。”她手边的竹篮里放着好几支待修的枪杆,旁边还摆着一本泛黄的册子,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字,“每支枪我们都记了号,修完了还要核对,免得弄错。”说话间,苏眉偷偷拉了拉柳芽的衣角,嘴型无声地问“绣绷没被看见吧”,柳芽轻轻摇了摇头,却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铜丝卷,铜丝散落一地,她蹲下身去捡,绣绷的一角还是露了出来。
柴宗训凑过去看册子,见上面除了编号,还写着“枪头微钝,需重淬”“铜丝松动,补缠两圈”之类的批注,忍不住点头:“阿夏姐姐想得真细。”他目光扫过廊下,瞥见柳芽身后绣绷上的海棠,刚要开口,就被林阿夏的话引开了注意力:“陛下要是感兴趣,我带您去看看新入营的妹妹们分拣弩箭,她们最近学得可认真了。”
“好啊!”柴宗训立刻应下,跟着林阿夏往东侧的实训场走。刚转过拐角,就看见二十多个穿着青色营服的姑娘们围在长桌旁,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堆箭簇,有几个正对着桌上的图样比对,还有人小声争论着什么。梳着双丫髻的林薇蹲在桌角,手里捏着一支弩箭,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遇到了难题;她对面的方巧巧则一边分拣箭簇,一边偷偷把一支打磨得格外光滑的箭杆塞进自己的布包里——那箭杆纹理细腻,比其他箭杆好看不少,她想留着给家里的弟弟做弹弓,弟弟上次写信说“姐姐,村里的孩子都有弹弓,我也想要”,看得她心里发酸;圆脸的春桃则一边分拣,一边用指尖摩挲着袖口,袖口里面缝着一小块碎花布,是她娘去年织的,她一直想把这块布做成铠甲衬里,可上次跟营官提了一句,却被营官训了句“军械重地,哪容得儿女情长”,连布都差点被没收。
“那是林薇,上个月刚入营的,性子轴,学东西非要学透才肯罢休。”林阿夏轻声介绍,话音刚落,就见方巧巧迅速把布包往身后一藏,手上的动作也快了几分,像是怕被人发现。
柴宗训走上前,见林薇手里的弩箭箭簇有些变形,她正用手指轻轻掰,却总也掰不直。旁边的姑娘想帮她,她却摇摇头:“我自己来,不然下次还是不会。”话虽这么说,指尖却悄悄红了,显然是用了不少劲。方巧巧在一旁看着,嘴角撇了撇,小声嘀咕:“逞能,等会儿分拣不完,还不是要连累大家。”这话虽轻,却还是飘进了林薇耳朵里,她捏着箭簇的手紧了紧,眼圈悄悄红了——她知道自己学得慢,昨晚还熬夜背弩箭型号的册子,就是怕拖大家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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