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那一声沉重如铁的“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在寂静的屋里,也砸在了李素芬早已脆弱不堪的心上。
“建国!你疯了!”李素芬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死死抓住丈夫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不能去!长白山那老林子是啥地方?野兽、瘴气、迷路…更别说还有那些…那些东西!清阳才十一岁!他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你这是要他的命啊!”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尖利颤抖,充满了母亲护犊的本能绝望。
王建国任由妻子抓着,脸色灰败,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麻木:“素芬…你以为我想吗?我也想把他藏在家里,藏在眼皮子底下,平平安安的啊!”
他猛地指向墙角那个 silent 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酸菜缸,声音压抑着低吼:“可你看看!那玩意还能藏多久?!清阳说了,它越来越‘饿’,引来的东西越来越多!‘门’要开了!留在家里,等那些东西找上门,或者等官家哪天彻底撕破脸,我们就是瓮中之鳖,死路一条!”
他又看向儿子,眼神痛苦:“八年了…我们躲了八年,怕了八年!可该来的,躲不掉!那位老祖宗指了路,虽然凶险,但总算有条路!清阳他自己也…不一样了。他说得对,他的路,终归得他自己去闯。我们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李素芬哑口无言,只是无声地流泪,她知道丈夫说的是对的,但情感上根本无法接受。
一直安静旁观的王清阳,此刻走上前,轻轻拉住母亲冰凉颤抖的手,仰起小脸,黑亮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平静和安抚:“娘,别怕。我能看见,就能避开。爹一个人去,我才不放心。”
儿子的话像是一股微弱却坚定的力量,稍稍抚平了李素芬心中的惊涛骇浪。她看着儿子那双清澈却承载了太多秘密的眼睛,终于崩溃般地抱住他,失声痛哭,仿佛要将这八年的担忧、恐惧和委屈全部哭出来。
决定既下,便再无回头路。
王建国开始秘密筹备这次凶险的北上之行。他不敢声张,只能利用一切工余时间。
钱和粮票是最大的问题。家里本就拮据,这些年又因为儿子的事额外花费不少。王建国咬牙,将家里唯一值钱的一块上海牌手表和妻子压箱底的一对银镯子悄悄卖到了鬼市,换来了皱巴巴的一叠钱和全国粮票。又千方百计托人弄来了一些珍贵的肉罐头、压缩饼干和白糖,这些都是野外保命的硬通货。
装备更是简陋。没有专业的登山服,只有厚厚的棉袄棉裤和劳保大衣。没有登山鞋,只有磨得发白的解放鞋,王建国找修鞋匠加了厚厚的胶底。没有指南针,他翻出以前厂里搞测绘时废弃的一个老旧指北针,也不知道还准不准。没有帐篷,只带了一大块厚重的防水帆布和绳子。
他又将张老道那本早已翻烂的小册子贴身藏好,里面那些粗浅的符咒和手诀,或许关键时刻能有点用。那根几乎已完全黯淡、只剩下些许微凉触感的老祖宗灵须,用红绳系了,戴在儿子贴身的内衣里。想了想,他又将墙角酸菜缸里那个邪异的铁盒也小心翼翼地用油布包裹了多层,塞进背包最深处——这东西虽然危险,但既然是“棋局”的一部分,带着或许有用,或者…能找到彻底处理它的方法。
最后,他狠下心,将家里那把最锋利的砍柴刀磨得雪亮,用布缠了,绑在行李外侧。
每一天的准备,都像是在切割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李素芬默默地看着,帮着收拾,眼泪流干了,只剩下红肿的眼眶和深深的沉默。她夜夜失眠,趁着丈夫儿子睡着,偷偷起来,一针一线地将能找到的所有棉花都絮进他们的棉衣里,仿佛多一层棉花,就能多抵挡一分北地的严寒和未知的危险。
出发的前夜,一家三口围坐在炕桌边,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桌上摆着李素芬尽力张罗的还算丰盛的饭菜,却谁也没有胃口。
王建国反复叮嘱着儿子进山后的注意事项:紧跟爹身边,不许乱跑,累了就说,看到任何奇怪的东西先别吱声,用眼神告诉爹…
王清阳安静地听着,一一点头。
最后,王建国拿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巧粗糙的木质护身符,递给儿子。那是他照着记忆中奶奶留下的样式,自己偷偷削刻的,里面 hollow 空的地方,塞进去了一小撮从张老道给的香灰包里仅剩的一点灰烬。
“戴着,辟邪的。”王建国声音干涩,他知道这东西或许没什么大用,但这是一个父亲所能给予的全部守护了。
王清阳接过护身符,紧紧攥在手心,用力点了点头。
夜深了。
王建国最后一次检查了行李,躺在炕上,睁着眼睛看着糊着旧报纸的顶棚,毫无睡意。他能听到身边妻子压抑的抽泣声,也能听到另一头儿子平稳却略显清浅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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