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宫正殿内,沉水香的气息袅袅盘旋,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悲戚与惶恐。
徐老夫人被慧妃搀扶着,颤巍巍地跪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她鬓发微乱,双眼红肿,显然是狠狠哭过一场,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和止不住的颤抖。
“太后娘娘……求您开恩……救救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吧!明瑞他……他不知怎地,昨日还好好的,今晨突然就……就浑身起了恶疮,高热不退,眼看着……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啊!老身……老身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孽障……求太后娘娘垂怜,赐下宫中圣手御医,救我儿一命吧!”
她说着,又要俯下身去磕头,被身边的慧妃死死拉住。
慧妃徐氏此刻也是脸色苍白如纸,脂粉也盖不住眼下的青黑和那份深入骨髓的憔悴。她扶着母亲的手臂微微发抖,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眼圈红得厉害。
“太后娘娘……臣妾二哥他……他素日里是有些糊涂,可……可罪不至死啊!求太后娘娘看在徐家世代忠勤,看在臣妾……臣妾在宫中伺候多年的份上,开恩……开恩救救他吧!臣妾……臣妾愿意日日吃斋念佛,为太后娘娘祈福!”
慧妃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滚落,那份哀痛欲绝的模样,任谁看了都难免心生恻隐。
然而,高踞座位之上的太后,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底下这对哭天抢地的母女。她手中捻着一串光滑的檀木佛珠,指腹缓缓拨动着一颗颗圆珠,脸上既无动容,也无厌恶,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
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波澜不惊地映照着殿中上演的这出悲情戏码,仿佛早已洞悉了所有的台词和剧本。
太后没有立刻回应她们的哭求,只是沉默地看着,任由那哀切的哭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渐渐显出几分空洞和刻意。
良久,久到徐老夫人哭得有些脱力,慧妃脸上的泪痕都有些干涸,太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徐老夫人爱子心切,哀家明白。”她停顿了会儿,目光落在慧妃身上,“慧妃,你也起来吧。哭坏了身子,于你二哥的病也无益。”
慧妃心中猛地一沉,太后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她感到不安。她不敢起身,依旧扶着母亲,只是抽噎着,哀哀地望着太后。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住,对侍立在一旁的苏嬷嬷淡淡道。
“苏嬷嬷,去太医院,传当值的刘太医,随徐老夫人出宫,到徐府看看徐家二爷的病症。告诉刘太医,务必尽心诊治。”
“是,太后娘娘。”苏嬷嬷躬身应下,转身退出去传旨。
“谢太后娘娘隆恩!谢太后娘娘隆恩!”
徐老夫人拉着慧妃又要磕头。
慧妃也连忙跟着谢恩,语气里是劫后余生的哽咽。
“臣妾……臣妾代二哥,叩谢太后娘娘救命之恩!”
她扶着母亲,两人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去吧。”太后挥了挥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好生照顾病人。”
“是!臣妾\老身告退!”慧妃扶着几乎虚脱的母亲,一步三回头,带着万分的“感激”和难以言喻的惶恐,退出了宁寿宫正殿。
厚重的殿门在她们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也隔绝了那刻意表演出的悲声。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沉水香的烟雾依旧缭绕。
太后的脸色,在门关上的瞬间,彻底冷了下来。方才那点平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洞悉一切的锐利。她将手中的佛珠重重地拍在旁边的紫檀木小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哼!”一声冰冷的嗤笑从太后鼻间溢出,“好一个‘世代忠勤’!胃口倒是不小!”
她站起身,缓缓踱步到窗前。窗外阳光正好,庭院里花木扶疏,一派祥和宁静。可太后的眼神却无比的寒冷。
“皇子们刚能出宫开府,翅膀还没硬呢,就一个个急不可耐地站队、试探!生怕慢了一步,抢不到那从龙之功的羹汤!”
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久居深宫沉淀下的威仪和怒火。
“徐家……吴家……赵家……还有那些藏在暗处没冒头的!打量着哀家和皇帝是瞎子、聋子不成?敢把主意打到龙子凤孙头上!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演这出苦肉计!”
想到那个粉雕玉琢、活泼可爱的小孙子允堂,想到若不是老六南承珉阴差阳错挡了一下……太后后怕直冲头顶,心口一阵揪紧的难受。
“若非皇帝早有布局,若非……若非皇帝留着他们还有用处……”太后猛地攥紧了手,指节用力,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显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哀家真想……真想即刻下旨,将这些胆大包天的东西,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压下心里翻腾的怒意。皇帝是对的。现在还不是彻底清洗的时候。这些世家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留着他们,才能看清更多的魑魅魍魉,……钓出更大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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