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堂带着东远,离开了那禁锢了他十几年、也曾给予他无限宠溺与温暖的黄金牢笼。
宫外的空气带着市井的尘埃与喧嚣,与他熟悉的宫廷熏香截然不同。
他按照离宫前南承瑜暗中塞给东远的一个地址,找到了一处位于京城偏僻角落的小院。
院子不大,有些陈旧,但还算干净整洁,显然是有人提前简单打理过。
推开略显斑驳的木门,一股空旷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里有一棵半枯的老槐树,枝叶稀疏,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正屋里的陈设极其简单,只有几张普通的木制桌椅,一张硬板床,上面放着崭新的、却远不及宫中柔软的被褥。
允堂站在院子中央,环视着这个他不知要居住多久的“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脱离喧嚣后的平静。
他沉默了片刻,转过头,看向一直紧跟在他身后、脸上还带着未褪惊惶的东远。
“东远,”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长途跋涉后的虚弱,“宫里的富贵,你也见识过了。跟在我身边,往后只有清苦,甚至……朝不保夕。”
允堂目光平静地看着东远,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
“你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回去。他们……,应当不会为难你。你……”
“公子!”东远不等他说完,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您别说了!奴才既然跟您出来了,就从来没想过回去!除了跟着您,奴才哪也不想去,哪也不会去!求您别赶奴才走,您去哪儿都带着奴才吧!”
他看着允堂苍白憔悴的脸,眼圈又红了,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在他心里,早已将这位从小侍奉到大的主子当成了唯一的依靠,荣华富贵也好,粗茶淡饭也罢,只要能在主子身边,便是他的归宿。
允堂看着东远那双充满恳求与决绝的眼睛,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渗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他沉默了一会儿,终是轻轻点了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吐出一个字。
“好。”
说完,他不再多言,挽起那身与这环境格格不入却已脏污的寝衣袖子,露出缠着布条、依旧隐隐作痛的手腕,开始动手收拾这满院的清冷与尘埃。
他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因为虚弱而显得吃力,但神情很专注,仿佛要通过这体力上的劳累,来麻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与此同时,皇宫,重华宫。
张敬轩垂手躬身,站在御案前,大气不敢出。
他将允堂离宫的情形,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坐在龙椅上、闭目揉着额角的皇帝南烁。
“陛下,小……允堂公子,已按照您的意思,离宫了。”张敬轩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南烁的神色。
南烁依旧闭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那揉着额角的手指,微微加重了力道。
张敬轩咽了口唾沫,继续禀道,声音愈发低沉。
“公子他……什么也没从宫里带出去。金银细软,惯用物件,甚至是常穿的衣物……一样未取。只带了……内侍东远一人随行。”
御书房内陷入了寂静。
南烁揉按额角的动作猛地停住!他倏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在那一瞬间,清晰地闪过了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和难以置信,那情绪快得像错觉,立刻就被他强行压下,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平静。
“什么都没带?”
南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他重复这句话时,尾音带着一丝紧绷感。
张敬轩将头垂得更低,语气肯定。
“回陛下,千真万确。奴才亲眼看着公子离开,除了一身……寝衣,身无长物。”
南烁沉默了。
他靠在龙椅背上,目光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扶手上敲击着。
什么都没带……那孩子,是真的狠下心,要斩断与这里的一切吗?他是在赌气?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来表达他的不满和抗议?
“到底还是年纪小,性子倔……”南烁在心里对自己说,试图安抚内心深处那丝逐渐扩大的不安和抽痛,“等他在外面吃些苦头,知道外面的世界不易,自然会明白朕的……良苦用心。过段时间,等他气消了,再把他接回来便是。”
尽管这么想着,一股莫名的焦躁还是驱使他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沉着脸,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张敬轩愣了一下,连忙带着一众内侍紧随其后。
南烁的脚步又快又急,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在身后翻飞。他没有去别处,而是径直走向了允堂在重华宫居住的那处暖阁,那也是允堂自幼长大的地方。
暖阁内,一切依旧保持着允堂离开时的模样,甚至因为他离开时的匆忙,还显得有些凌乱。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
南烁站在门口,目光缓缓扫过室内。
靠窗的书桌上,还摊着他前几日批阅允堂功课时用过的朱笔和砚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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