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云梦时,恰逢梅雨季节,连绵的雨丝把荷塘织成片朦胧的绿。江澄早已在码头搭了避雨的棚子,棚下堆着新采的藕带,旁边摆着口砂锅,正咕嘟咕嘟炖着藕汤,香气混着雨气漫开来。
“还知道回来?”江澄把干毛巾扔给魏无羡,眼神却往他身后瞟,“念卿呢?没在南疆野疯?”
江念卿从蓝思追身后探出头,手里举着串莲壳手链:“舅舅你看!温前辈给的,能辟邪!”
江澄哼了声,却接过手链仔细看了看,又给她戴回手腕上:“洗手时摘下来,别泡坏了。”
夜里的雨下得更大了,众人挤在水榭里听雨声。蓝景仪缠着金凌讲雪狮换毛的趣事,金凌说“莲华”掉毛像下雪,惹得江念卿笑个不停。蓝思追在灯下给温宁写信,字迹工整,还画了朵小小的莲花当封口。
魏无羡靠在蓝忘机怀里,看他用小刀把南疆带回来的莲子刻成莲子灯。刀光在指间流转,很快就刻出盏玲珑的小灯,灯壁上还刻着细密的莲纹。
“给念卿玩?”魏无羡戳了戳灯底。
“给你。”蓝忘机把莲子灯放在他手心,“夜里起夜用,不伤眼。”
魏无羡把灯凑近看,灯芯处竟刻着个小小的“羡”字,像藏了个秘密。他心里一暖,刚要说话,就被江澄的咳嗽声打断——江澄正瞪着他们,手里的藕汤勺敲得碗沿叮当响。
“食不言,寝不语。”江澄板着脸,却往魏无羡碗里多舀了块藕,“多吃点,堵上你的嘴。”
雨停时已是清晨,荷塘里的荷叶上滚着水珠,像撒了满塘的碎钻。蓝景仪和金凌比赛采荷叶当伞,两人举着碧绿的荷叶在塘边跑,惊得锦鲤跳出水面,溅起串银花。
“魏前辈,你看我这伞大不大!”蓝景仪举着片巨大的荷叶,叶梗却忽然断了,荷叶扣在他头上,像戴了顶绿帽子。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魏无羡笑着笑着,忽然看见荷塘深处有艘小小的采莲船,船头坐着个穿蓝衫的少年,正笨拙地摘莲蓬,像极了当年的蓝忘机。他刚要指给蓝忘机看,那少年却转身挥了挥手,竟是蓝启仁派来送书稿的蓝氏子弟。
“先生说,《雅正集》补好了,让蓝二公子收好。”少年递过书稿,看见魏无羡时脸一红,“先生还说,后山的莲子长新芽了,让魏前辈有空回去看看。”
魏无羡接过书稿,指尖碰到书页里夹着的干荷叶,忽然想起去年种在后山的莲子。他望向蓝忘机,对方眼里也带着笑意,显然和他想到了一处。
离开云梦时,江澄往船上搬了好几筐新藕。“给蓝先生送去,”他别别扭扭地说,“就说云梦的藕比南疆的面。”又塞给魏无羡个布包,“里面是念卿做的莲子酥,给蓝先生尝尝,别让她知道我夸她。”
船开时,江念卿站在船头挥手,手链上的莲子被风吹得叮当作响。魏无羡看着云梦的轮廓渐渐远去,忽然觉得,所谓故乡,从来不是固定的地方,而是有牵挂的人在的地方——是云深不知处的冷泉,是兰陵的金麟台,是南疆的莲田,是此刻身边温热的肩膀。
蓝忘机忽然握住他的手,往他掌心放了颗莲子。莲子圆润饱满,带着淡淡的清香。
“明年种在云梦。”蓝忘机轻声道,“和藕一起长。”
魏无羡笑着点头,把莲子塞进袖袋里。袖袋里还放着蓝忘机刻的莲壳雕,放着江澄给的莲子羹勺,放着孩子们送的莲壳手链,满满当当,像装了整个夏天的暖意。
船行渐远,荷塘的绿渐渐淡了,只有风里还带着荷香。魏无羡望着远处的天空,那里的云像朵巨大的莲蓬,正慢慢飘向云深不知处的方向。他忽然明白,所谓岁月,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奔赴,而是这样细水长流的相伴——有故友在旁,有牵挂在身,有莲香满袖,岁岁年年,皆是人间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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