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楼下的白杨树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温然站在树荫下，手机贴在耳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画夹的带子。
“这段时间，我暂时不跟你打电话了。”厉沉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林渊现在对你没戒心，但保不齐他在你身边安了眼线，频繁联系容易出岔子。”
温然的心跳顿了一下：“那……有情况怎么办？”
“见机行事。”厉沉舟的语气很稳，“你记住最初的目标，骗取他的信任，收集和他有关的所有证据，其他的不用管。保护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温然“嗯”了一声，喉咙却有点发紧。
挂电话前，厉沉舟又补了句：“别被他的表象迷惑，他对你所有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我知道。”温然应着，挂了电话。
手机从耳边滑落，她盯着屏幕上厉沉舟的名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见机行事……可她心里的那个“机”，好像和厉沉舟计划的不太一样了。
刚才去给林渊送汤，他正靠在床头看她昨天落下的素描本，指着其中一页画歪的街灯笑：“这里的还是不对，等我好点，带你去现场画。”阳光落在他脸上，那道平日里看着阴暗的眉眼，竟显得有些柔和。
那一刻，她突然闪过个“荒唐”的念头：如果林渊不是他们所说的魔鬼呢？如果他对自己的好，真的没有目的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厉沉舟的话像警钟在耳边响——他连刚出生的孩子都能下狠手，这点温柔算什么？
可指尖触到口袋里的微型录音笔，又觉得沉甸甸的。这几天跟着林渊，除了听他聊画、聊天气，她甚至没找到机会按下录音键。他好像真的只是在跟她相处，没提过任何和犯罪、和肖瑶有关的事。
温然深吸了口气，树叶的气味混着医院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有点刺鼻。她抬头看向住院部的窗户，林渊病房的窗帘拉开着，隐约能看见他坐在窗边的身影。
“见机行事……”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
最终，她攥紧画夹转身往医院外走。不管心里那点异样的情绪是什么，任务总得完成。只是脚步迈出去时，比下楼时沉重了许多。
手机揣回口袋里，屏幕始终暗着。从今天起，她得一个人走这条线了。
过了几天，林渊出院了，带她去了画廊，温然坐在画廊角落的长椅上，手指头摸着一幅画的框子，画上的苹果被太阳照得黄黄的，看着特暖和。这让她想起几个月前那个下雪的晚上，厉沉舟递给她的那个苹果。
那天她刚从医院出来，羽绒服口袋里揣着最后一张催钱的单子。爸妈都重病了，两人在ICU躺了七天了，医生说再凑不够手术费，就只能准备后事了。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她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来往的车灯，心里直发凉，觉得这辈子可能就这么完了。
“温小姐？”
身后有人喊她。她回头，看见个穿黑大衣的男人，眉眼挺冷，但看着让人莫名踏实。他手里捏着张证件，是她刚才在缴费处掉的学生证——美术学院，温然。
“我叫厉沉舟。”男人说话直截了当，“你爸妈的手术费，我来出。”
温然当时都懵了，以为碰上骗子了。结果第二天护士告诉她，ICU的费用全交清了，主刀医生还换成了全国最厉害的专家。她疯了似的跑到厉沉舟公司，想问问他为什么帮她家，到底图什么。
他坐在挺大的办公桌后面，面前摊着她的画——是她贴在学校公告栏上的，曾被他助理看见了，拿给了厉沉舟。“我知道你缺钱，”厉沉舟抬头看她，眼神挺尖，“但我不白给。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可能有点危险。”
后来她才知道，厉沉舟要她去接近一个叫林渊的男人。他没细说林渊是什么人，就给了她一沓资料，里面记着林渊的喜好、常去的地方，连他爱喝冰美式咖啡，不喜欢加糖这种小事都写上了。“你只要让他信你就行，”厉沉舟说，“别的不用你管。”
爸妈出院那天，太阳挺好，妈拉着她的手说：“然然，那位厉先生是咱家的救命恩人，以后要是有能报答的地方，可不能含糊。”
温然当时使劲点头，心里全是感激。她想，不就是接近个人嘛，哪怕他是个坏蛋，为了爸妈，她也能咬牙扛过去。
可现在，她看着画上的苹果，突然觉得那黄色的太阳光里，藏着点说不出的别扭。
画廊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叮当当地响。林渊走进来，手里拿着两杯热奶茶，看见她就笑了：“刚才路过甜品店，记得你说喜欢这家的。”
温然接过杯子，手指头碰到热乎乎的杯壁，跟三年前那个雪夜碰到苹果的感觉似的。她抬头对林渊笑了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边是厉沉舟的救命之恩，是爸妈能好好活着的代价；一边是眼前这个会记着她喜好、会替她挡钢管的男人，哪怕她知道他可能是个魔鬼。
“看什么呢？”林渊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那幅画。
“没什么。”温然收回视线，喝了口热可可，甜丝丝的暖流滑过喉咙，可心里那点别扭劲儿没压下去，“就是觉得，这苹果画得跟真的一样。”
像真的，可终究是画。
就像她和林渊之间的这些事，跟场精心画出来的画似的，可画的底子，是她欠厉沉舟的情，这辈子都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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