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起手,对着身旁一个拿着高倍率观测镜(用于评估艺术品状态)的队员低吼道:“镜子!给我!!”
队员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将观测镜递了过去。
黑泽光的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观测镜举到眼前,调整焦距,死死地对准了那座仓库的天台边缘!
视野瞬间拉近!
灰尘、锈迹、破损的水泥护栏……镜头飞快地扫过……
然后,定格!
在那天台边缘的阴影之下,一个身影清晰地映入眼帘!
那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色作战服,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他半蹲着,姿态稳定得如同磐石。一头标志性的、如同月光般冷冽的银色短发,在观测镜中清晰无比!
他的脸上似乎戴着遮住下半张脸的面罩,但那双眼睛……那双如同最寒冷的冰川深处、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碧绿色眼眸——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观测镜片,黑泽光也绝不会认错!
是阵!是他那个离家出走、杳无音信、可能已经深陷黑暗的长子——黑泽阵!(此时他尚未获得“琴酒”代号,但气质已然冰冷)
他手里握着的,不是望远镜,而是一杆架设好的、散发着冰冷死亡气息的狙击步枪!枪口所指的方向,赫然是下方的交战现场!
他像是一个冷漠的死神,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场由他(或者他的组织)策划的杀戮盛宴,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或者……仅仅是在评估着什么。
仿佛感受到了那来自远方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注视,天台上那个银发身影,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头部。
隔着一百多米的距离,隔着硝烟弥漫的战场,隔着观测镜的镜片……
父子二人的目光,就在这枪林弹雨、生死一线的战场上,短暂地、不可思议地交汇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黑泽光能清晰地看到,阵那双碧绿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惊讶,没有任何波动,甚至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漠然,以及一丝极淡的、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物品般的……评估意味?
他看到了自己吗?他认出自己了吗?
肯定认出来了!
但那眼神……那根本不是看父亲的眼神!那是在看一个……目标?一个障碍物?一个需要被纳入计算的因素?
黑泽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脏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握着观测镜的手指冰冷彻骨!血液仿佛都冻结了!
真的是他!他真的走上了这条路!而且,竟然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场合,与自己重逢!
下一秒,天台上的阵,似乎极其轻微地歪了一下头,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然后,他没有任何犹豫,如同鬼魅般迅速起身,单手轻松地拎起那杆沉重的狙击步枪,转身,消失在了天台的阴影之中。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钟,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仿佛他出现在那里,只是为了确认什么,或者被什么意外因素(黑泽光的注视)干扰后,便立刻撤离。
他走了。
就像他当初离开家时一样,决绝,冰冷,不留一丝痕迹。
黑泽光僵硬地放下观测镜,手臂无力地垂下。耳边震耳欲聋的枪声、爆炸声、队友的呼喊声……仿佛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刚才那短暂却足以刻骨铭心的一瞥。
那双冰冷无情的碧眼,像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幻想。
“老板!小心!”一声大吼和猛地扑过来的保镖将黑泽光从失神中惊醒!
“砰!”一颗子弹擦着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飞过,打在车身上!
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黑泽光猛地甩了甩头,将那股锥心的刺痛和寒意强行压下,眼神瞬间重新变得锐利如刀!现在他是这支队伍的指挥官,他必须对委托和队员的生命负责!
“压制左侧火力点!B组,用手雷开路!准备向三点钟方向突围!”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甚至带上了一种被极度刺激后产生的、近乎冷酷的高效!
战斗再次进入白热化。或许是因为指挥者的突然离去(?),袭击者的配合出现了一丝混乱。黑泽光抓住机会,带领队员拼死反击,终于撕开了一个口子,且战且退,最终等来了迟到的警方支援……
袭击者见状不妙,迅速扔下几具尸体和报废车辆,如同潮水般撤退了。
现场一片狼藉,硝烟弥漫,伤者在呻吟。那辆装载艺术品的货车虽然弹痕累累,但总算完好无损。
任务……勉强算是成功了。
但黑泽光站在废墟和硝烟中,却感觉不到丝毫胜利的喜悦。他看着警方忙碌地勘察现场,看着队员们包扎伤口清点装备,看着那辆险些被夺走的货车……
他的目光,却一次又一次地,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那座已然空无一人的废弃仓库天台。
那里,曾经有一个银发的身影,用冰冷的枪口和更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
一阵夏日的热风吹过,却让黑泽光感到刺骨的寒冷。
他知道,有些伤口,远比身上的擦伤更痛,也更难以愈合。
这一次短暂而残酷的“重逢”,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某些东西,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那个他曾试图拉回的儿子,已经彻底消失在黑暗的深渊里,变成了一把冰冷而危险的……武器。
而他这个父亲,在未来的某一天,是否会真正站在那把武器的对立面?
黑泽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拳头悄然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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