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位于东京近郊的黑泽家新别墅,在渐沉的夜色中亮起温暖的灯光,如同一座孤悬的灯塔,试图驱散周遭的黑暗与冰冷。然而,这栋建筑内部,尤其是那间精心布置的餐厅,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与温馨装潢格格不入的凝重气氛。
餐厅采用了怜子偏好的暖色调,柔和的米色墙壁,原木长桌,精致的吊灯洒下琥珀色的光芒,映照着桌上摆放的、由家中厨师精心烹制的菜肴——煎得恰到好处的神户牛排,散发着罗勒清香的意面,色彩鲜艳的沙拉,还有一瓶已经醒好的红酒。一切看起来都完美无瑕,符合一个富裕、有品位的家庭晚餐应有的样子。
但围坐在长桌旁的三个人——黑泽光,降谷零(今天罕见地没有任务,得以回家一趟),以及秋庭怜子——却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在紧绷着。
黑泽光坐在主位,动作依旧保持着惯常的优雅,细致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但他咀嚼的动作缓慢,目光偶尔会落在空着的、属于长子的那个座位上,随即又很快移开,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太多情绪。
秋庭怜子小口地吃着沙拉,眼神却不时担忧地在父亲和二哥之间逡巡。她能敏锐地感觉到,今晚的气氛比以往更加压抑。二哥从进门时起,眉宇间就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而父亲虽然表面平静,但那过于刻意的从容,反而更像是一种伪装。
降谷零几乎没怎么动面前的食物。他只是沉默地坐着,握着水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那双遗传自他生母的、漂亮的紫色眼眸,此刻不再有平日里执行任务时的锐利或扮演波本时的玩世不恭,只剩下挣扎、失望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象牙筷子落在骨瓷碗碟上,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咔哒”声,打破了餐桌上维持已久的、脆弱的平静。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般,直直地射向主位上的黑泽光,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翻腾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父亲,我上次……在书房跟您提过的那件事。关于终止与那些……‘特殊客户’的合作,彻底清查并剥离公司业务中所有灰色地带。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指的,自然是黑泽安保与黑衣组织之间,那看似“合作”,实则为组织输送培训资源的危险关系。
黑泽光切割牛排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餐盘上,仿佛那块牛肉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物。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决策者的沉稳:“小谷,我理解你的担忧。但公司有公司的运营规则,有必须履行的商业合同,牵涉的利益方错综复杂。有些合作……一旦开始,就如同驶入特定航道的巨轮,不是想调头,就能立刻调头的。这涉及到庞大的违约金、商业信誉,甚至……会引发一些我们都不愿看到的连锁反应。”
他试图用商业逻辑来搪塞,希望能暂时稳住情绪明显不对的次子。
然而,此刻的降谷零,早已不是那个会被简单理由说服的少年。他胸膛微微起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质问:“是不能,还是不想?!父亲,您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您真的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客户’到底是什么人吗?!他们是黑衣组织!是一群漠视生命、贩卖毒品、进行暗杀、无恶不作的刽子手!是侵蚀这个社会根基的毒瘤!”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逼视着黑泽光:“而您!您在用您公司最先进的技术、最专业的训练系统,为他们打磨爪牙,培养更高效、更冷血的杀手和破坏者!您这是在助纣为虐!您这是在犯罪!父亲!”
“二哥!”秋庭怜子惊呼出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从未见过二哥用如此激烈的、近乎指控的语气对父亲说话。她慌乱地看着父亲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又看向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的降谷零,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黑泽光终于抬起了头。灯光下,他的面容似乎没有太多变化,但那双总是蕴藏着温和与智慧的眼睛,此刻却如同覆上了一层薄冰。他直视着降谷零那双充满了失望、愤怒、以及深深不解的紫色眼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传来一阵阵钝痛。
“犯罪?”黑泽光的声音依旧维持着可怕的平静,但熟悉他如降谷零和怜子,都能听出那平静冰面下汹涌的暗流,“那你告诉我,小谷,什么是犯罪?仅仅是白纸黑字的法律条文?还是单纯以结果论的对他人造成的伤害?你坐在警察厅的办公室里,看到的非黑即白的卷宗,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真相吗?”
他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反诘:“有些道路,一旦踏上去,就无法回头。有些选择,是在权衡了所有更坏的选项之后,被迫做出的、最不坏的那个。这个世界,并非所有事情都能用简单的对错、黑白来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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