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沉寂”,如同骤然撤去了持续演奏了五十多年的背景交响乐,带给黑泽光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失重的体验。在过去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里,那冰冷的电子提示音、不断刷新的任务列表、伴随着成就达成而涌入体内的暖流与知识、以及那象征着生命延长的进度条跳动……所有这些,早已如同呼吸和心跳般,深深嵌入他存在的每一个瞬间,构成了他生活的底层节奏和核心驱动力。它驱动着他,或者说“胁迫”着他,从一个在异世界茫然无措的“脆皮大学生”李泽光,一步步蜕变为如今这个游走于光明与黑暗之间、身怀无数SSS级技能、肉体近乎不朽的非凡存在——黑泽光。
如今,这片喧嚣了半个多世纪的背景音,戛然而止。
世界,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某种无形的滤镜,变得前所未有的“真实”,却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
起初,这种寂静甚至让他感到一丝微妙的不适与茫然。当他漫步在夏威夷细软的白沙上,看着远处玩闹的孩子,脑海中不会再因为怜子在世界另一端又完成了一场轰动性的音乐会,而响起“检测到绑定目标‘秋庭怜子’艺术影响力提升,成就点+15,宿主寿命微幅增长”的提示;当他翻阅国际新闻,看到某些手段酷烈、疑似涉及黑暗组织的案件报道时,也不会因为那可能关联着阵(琴酒)的“赫赫凶名”与“影响力”扩张,而获得任何象征着“黑暗侧成就”的寿命奖励或冷门技能强化;更不会因为感知到零(降谷零)在公安系统内凭借卓越能力再次获得晋升或嘉奖时,得到系统那不分正邪、只论“成就”的冰冷认可。
他仿佛从一个被无形剧本和奖励机制不断推动着前进的演员,骤然褪下了戏服,走到了舞台边缘,成为了一个纯粹的、沉默的旁观者。所有的悲欢离合,所有的成就与罪孽,似乎都与他这个“已死之人”失去了那层由系统构建的、数值化的直接关联。
这种强烈的抽离感,虽然带来了一丝落寞,却也赋予了他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去重新审视自己与这个名为“名就系统”的神秘存在之间,那纠缠了半生的复杂关系。
系统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它赋予了他第二次生命,赠予了他悠长的岁月和足以傲视众生的超凡能力,让他得以在那个陌生的世界里立足,并将三个命运多舛的孩子抚养成人(尽管道路已然偏离)。但与此同时,它也像一道最坚固的枷锁,将他与这个“柯学世界”的核心命运紧紧捆绑在了一起。它像一个强制运行的游戏界面,将复杂诡谲的人生、深沉真挚的情感、难以厘清的道德困境,都粗暴地简化为冰冷的数值、明确的任务和直白的奖励。他为了活下去,为了孩子们能“成才”,不得不在这套规则下起舞,甚至在某些时刻,主动或被动地去迎合这种“游戏化”的逻辑。
而现在,这场似乎永无止境的“游戏”,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带着一种近乎实验性的心态,黑泽光开始尝试着,真正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去生活,去感受这个世界最原初的质地。
他会特意开车去往檀香山本地人聚集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卡皮欧拉尼菜市场。混杂在提着环保袋的主妇和悠闲挑选水果的老人中间,他耐心地挑选着当天最新鲜的鱼获、带着露水的热带蔬菜。尽管他的厨艺早已在系统加持下达到了SSS级的“食神”境界,能够完美复刻任何国家的顶级料理,但他却乐此不疲地享受着这种最基础的、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进行的采购过程,感受着市井的喧嚣与烟火气。
他会在家附近的海滩散步时,与偶尔遇到的、同样在此定居的退休老教授或者经营冲浪店的年轻店主进行简短的闲聊。话题无非是天气、海浪、或者某家新开的餐厅。尽管他SSS级的语言能力和社交技巧,可以让他轻易洞悉对方的性格弱点、家庭背景甚至隐藏的心事,但他刻意收敛了这一切,仅仅以一个“新邻居Ken”的身份,进行着毫无目的性的、轻松的表面寒暄,体验着寻常人际交往中那份不必深究的模糊与善意。
他甚至一时兴起,在社区活动中心报名参加了一个为期四周的、教授如何种植本地特色花卉和蕨类的园艺班。班上多是退休的老人和家庭主妇,老师是一位热情的夏威夷土着老太太。他混迹其中,像个真正的初学者一样,笨拙地(当然是伪装的)摆弄着花盆、土壤和肥料,仔细记录着浇水和日照的要点。他并非为了掌握这门技能(以他的能力,看一眼就能精通),而是为了纯粹地去感受那种学习一项毫无功利性、仅仅为了愉悦身心的技能的过程,感受那份缓慢的、需要耐心等待植物生长的、与效率和结果无关的宁静。
在这些看似平凡琐碎的日常中,黑泽光逐渐有了一个深刻的发现:即使彻底剥离了系统的驱动、提示和奖励机制,他,依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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